裴元皱眉,这几年他一直在尽量维持自己不要搅和到这一滩浑水中去,有时候旁观者清,关家已经彻底陷在这个旋涡中拔不出来了,往后要么从龙之功一飞冲天,要么还得如同当年那般,摔个一败涂地。
这话用不着裴元说,关如璋关如琅兄弟二人心中也大概清楚。但现在,明摆着陛下是扔了鱼饵出来,蹦跶得越欢日后倒霉得越狠。
“舅舅,表哥在御前如履薄冰,不比太子在东宫容易。咱们眼下,总得先保得住自身才是。”
第111章
111章你一个人去?我一个人……
一个人或是一个家族,总是难免在吃过亏的地方再一次绊倒。就好比关家,骨子里忠君和事君已经成了本能。
唯一的区别可能只在于当年老爷子能为了陛下把全家都豁出去,如今关如璋和关如琅两兄弟虽然一个在工部主事,一个在詹事府侍奉储君,看似没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,但落在裴元眼中其实压根没区别。
关家没有坏人,但除了一直在任上没回京的关平业,和被迫从正道‘走偏了’入了锦衣卫的关宁业,都已经习惯了被养在罐子里,哪怕心中有大才,整天琢磨的也只是如何侍奉君主,怎么扶持东宫顺利继位登基。
这样的人好不好,裴元说不上来。他明白朝廷不能没有他们维持,但在翰林院的时间越长,裴元就越发肯定自己并不想做这样的肱股之臣。
所以没有再等关如琅跟自己掰扯东宫的事,裴元便找了个借口躲出来,有些事旁人说再多也没有用,关宁业这封信也不过白费工夫,自己又何必再多费口舌。
从关如琅的书房出来,裴元又往关令仪的院子里绕了一趟。自从那年裴元亲自把关令仪送上回京城的船,母子两个单独相处的时候就少之又少。
一来当初裴元把母亲送上船的时候就已经在心里打定了主意,他希望关令仪后半生都能彻底摆脱了裴家,就舒舒服服地做关家的女儿。二来自己有了妻儿,有什么事总是谢九九和关令仪先商量,自己这个做儿子的倒是往后退了一步。
“我还说你这次怎么这么大方,继业一下帖子,九九就带着两个孩子来了。感情咱们裴大人早打定了主意,就想着跟过来是不是?”
去年冬天庞氏大病了一场,虽撑过来了,但几个上门来诊脉的太医都说,老太太的寿数怕是要到头了。
这次出城踏春避尘,一是为了让关继业换换心情,二是为了不直面朝廷上的纷争,便是要插手,也需得像现在这样托人从中带话。这一来一回不光是浪费了时间,也给了各自一点儿考虑琢磨的时间。
还是那句话,事缓则圆。今日关如琅若在家,这会儿他和严学士肯定已经坐在东宫太子跟前,一同商量怎么才能让陛下把其他皇子都带出京城。而眼下,关如琅还在犹豫该怎么回严学士的口信。
从龙之功,多的是人想要。关家底子厚,想忠君之事又想保存自身还想在往后几十年,继续保住全家满门的荣华富贵,这会儿自然犹豫两难。
但朝廷中还多的是光着脚没穿鞋的,关如琅这会儿慢一步,说不定就有人见缝插针往里插一脚。有人插上这一觉,关家就能少往下陷一点,眼下这种时局谈不上
关如琅在詹事府很重要,但再重要也不能让太子手里无人可用。谁也说不好耽误这来回传递消息的两天,京城的局势又会如何。
这是关如琅和关如璋兄弟两个故意给自己设下的障碍,多了这么一道沟,或许能让人的脑子更清醒一些。
因此,在老太太把关如琅叫去颐寿堂骂过一顿之后,隔天跟着出城的人里就多了个老太太。
理由是现成的,庞氏的身体比杨家老太太还要差,京城春日多沙尘,老太太去别院避沙踏青,两个当儿子的跟过去侍奉,比之前找的那些借口更加理直气壮。
“娘,外头那些人不明白拿这个事说着玩儿也就罢了,怎么您也跟着瞎起哄。儿子这几年在翰林院待得憋屈,这事除了九九便数您最清楚。”
“清楚,怎么不清楚。我的儿子心怀大志,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除了出人头地,还想替老百姓做些实事,对不对。”
这样的话裴元从未说过,但谢九九和关令仪都知道。裴元这人知世故也能世故,但他打心眼里并不愿意把这一辈子都陷在这潭泥泞沼泽里,耗光了心气儿。
“以前说什么都想进翰林院,是因为没见过,就想看看当天子近臣到底是什么滋味。真的见过了又觉得真没意思,那些阁老大人们脚底下踩的是云。”
而裴元是一步一步从泥潭中爬起来的人,即便他早已经逼迫自己把满身的泥腥都洗干净了,但不是一路人这辈子便不是一路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