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玉书脚步微不可察一顿,喉结滚动,未作回应,只是默然加快了脚步。他坚持将药草送上前再折回接裴一雪。
第三次歇息期间,裴一雪没等来谢玉书,却等来了另一种毛骨悚然的声响——沉重的、带着泥腥味的呼吸,枯枝被碾压断裂的脆响,浓烈的野兽膻气扑面而来!
一头小山般的黑影从灌木丛后踱出。近四百斤的庞大身躯覆盖粗硬黑鬃,獠牙狰狞外翻,铜铃般的黑眼珠死死锁定裴一雪——一头暴怒的成年雄性野猪!
它低吼着,粗壮蹄子刨动地面,泥土翻飞,恐怖的吨位带起地面震动。
致命的威胁近在咫尺。然而,裴一雪眼中非但没有恐惧,反而瞬间燃起近乎疯狂的光芒!兴奋的火焰烧尽所有疲惫!
终于来了!
野猪将闯入视为严重亵渎。伴随震耳欲聋的狂嚎,它低头弓背,后蹄发力,像失控的战车,裹挟排山倒海之势和飞溅的泥土枝叶,轰然冲撞过来!那冲击力,足以撞碎岩石,撞塌房屋!
裴一雪纹丝不动,脸上病态的苍白被绝对自信取代。就在野猪阴影即将吞噬他的刹那,他手腕一抖,一蓬肉眼难辨的褐色药粉,精准撒向野猪因怒吼大张的口鼻!
时间凝固一瞬。
势若雷霆的冲锋戛然而止!庞大躯体猛地一僵,向前踉跄几步,随即轰隆一声巨响,如同崩塌的山丘,直挺挺栽倒在地!四肢抽搐几下,彻底没了声息。
“呼——”急促脚步声和惊呼声由远及近。几个壮汉口瞪目呆望着地上小山般的野猪尸体,又看看安然无恙、脸色更白的裴一雪,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。
短暂的死寂后,狂喜在他们眼中点燃!
确认药粉无害且毒素快速消散后,一壮汉疯了般向山下狂奔报信。
很快,全村出动,喊着号子将这庞然大物兴高采烈抬回村。
那一晚,篝火映红夜空,肉香飘荡不息。前所未有的全猪宴,驱散了野兽的恐惧,更将裴一雪“迷兽神药”的名号,深深烙印在每个村民心上。
恐惧消失,取而代之的是对肉食和财富的强烈渴望。
接下来的半个月,王家祖宅靠着源源不断的珍稀药材,迅速变了模样。
斑驳旧墙粉刷,漏风门窗修补,破败屋顶换上新瓦。虽然外观朴素,但内里干净整洁,添置了些实用家具,透出久违的、带着药草清香的温馨舒适。
这翻天覆地的变化,日夜刺激着村民们的神经。
看着自家依旧破旧的屋舍,看着王家日渐充盈的饭桌,心底的不平衡感如同野草疯长。
终于,在几个刺头煽动下,酝酿已久的怒火爆发了。
村民们聚在王家新刷的朱漆门前,情绪激动,嚷嚷着“不公平”、“加钱”,喧嚣声几乎掀翻门板——他们集体罢工了。
领头的人叉着腰,唾沫横飞,仿佛要将积攒的艳羡和贪婪,化作讨伐的利刃,对准了宅子里那个曾带来更好生活和希望的病弱裴一雪。
第3章
村民围在王家祖宅,你一言我一语地控诉。
谢玉书、李氏、谢祖母三人将裴一雪这个病秧子挡在身后,都快要控制不住眼前的混乱场面。
裴一雪喜欢安静,人一多,闹哄哄的,他就不由自主地烦躁。
他来稻花村前,村子连饭都吃不饱,而他开辟出这条赚钱的路子,如今家家户户每天吃肉喝酒都不成问题。
既然村民不满,他便也遂了他们的意。
村民们言语逼迫这么久,大抵认为他要妥协,他一开口便渐渐歇了声。
等人彻底安静,他微微一笑,朝这些人说:“大伙儿也知道我的身体,走几步都困难,确实上山挖不了药。”
说罢,他就又捂着胸口咳嗽起来。
村民们不禁趾高气扬,居高临下地俯视他。
“东家还知道这个理?要不是我们起早贪黑,辛苦挖药,东家住这破院,只怕连养病钱都出不起。”
“到头来,东家还私吞了大半卖药钱,良心也过得去?”
裴一雪望了眼人群中指着他骂的那几位,也很想让他们摸着良心,对比半月前和现在的生活,他们更愿意过哪个?
他将眸子染上几分哀伤,抬头说:“大伙儿觉得我过分也在理,以后大伙儿便自去挖药买卖吧,能卖多少钱便有多少。
近日我身体大不如从前,恐怕没有精力再配制迷兽药,想带大家上山都难。”
为了应景,他又故意咳嗽几声,谢玉书随即过来给他顺气,神色不由得担忧。
他顺势卸了身上的力气,依着这人站立,脸上的笑也真实了几分。
他的身体较半个月前已经好了太多,但谢玉书却让他感受到了作为一个“病秧子”的快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