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官萦阳苦笑一声,屋内她养的那只五彩鹦鹉也跟着叫唤。它好像是在学上官萦阳的声音,却学不到她的情绪,那声鸟笑声音清脆,多是甜美之色,没有一丝哀愁。
上官萦阳不是不知道上官桀谋反之事,霍光同她解释过,平君也与她提起过,但就算国有国法,毕竟也是家有家规,她实在无法平静看待那个杀她全家的丈夫,刘弗陵。
她曾经后悔多次,后悔她在最能有所作为的时间里平庸无为。她既没有劝上官家放弃争权,也没能让刘弗陵重用上官家,直到现在,她才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身为皇后,平衡家族与皇室的势力是无可撼动的职责。
她要是能更早的领悟这些,更早的下定决心,更早的转圜在两者之间,习得他们皇室最善用的试探与制衡的伎俩,是否结局会不一样?
上官家的结局不一样,她和刘弗陵的结局也不一样?
她知道刘弗陵病了,太医们前后奔波着,昨日甚至有宫人向她传陛下口谕,说请她去温室殿一见。
他们已经多年未见了。
当年她跪在温室殿前磕到头破血流刘弗陵也不愿一见,凭什么今日她就要过去一见呢?
平君安慰她:“该见总是要见的,该说的话好好说完,世事无常,别留下什么遗憾。”
上官萦阳终于是应下了,逝者已矣,她与皇帝之间,总归要有个说法。
当晚,她便来了久违的温室殿。
几年来,她已经熟悉了椒房殿的一切,却对未央宫中的其他全然无知,她甚至快要忘记去温室殿的路,如同刚进宫时那样惘然。
她亲手照拂椒房殿中的一草一木,也亲自给椒房殿与未央宫中的其他宫殿设立了一道屏障,她只需要留在椒房殿就可以守着自己已经枯死的心,若无其事地看朝阳落日,世事纷扰均和她无关。
可如今,温室殿的轮廓重新映入她的眼帘,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屏障要被这宫阙压垮,将那些不堪入目的景象重新带到她的面前,她其实有点害怕。
自从燕盖之乱后,她已经久未尝过害怕的滋味,这种滋味却刺激着她已经枯死的心,让这颗心开始重新拥有五感。
在秦内侍的带领下,她走向皇帝的寝殿。
那些逝去的记忆给她的心重新提供养分,竟然让这颗心枯木逢春。
【作者有话说】
我好喜欢平君。
其实死在丝绸之路的官员商贾挺多的,那时候都是拿命在闯。
上官萦阳和刘弗陵的爱恨继续。
第42章 旧人重逢
◎她恨刘弗陵吗?◎
在看见刘弗陵的那一刻,她甚至忘记了所有的情绪,头脑一片空白,只剩眼泪汩汩而流,她的心将这些眼泪全数吸收,发了疯似的重新长出枝丫,一瞬间就长成一株繁盛的大树。
她恨刘弗陵吗?是真的恨,可是因为爱而生出的恨让人太痛,痛到她只好将自己封闭在那个小小的角落里做困兽之斗,想尽办法欲将斯人忘却。
可这交织纠缠的爱恨在那个樊笼之中融入她的骨血,融入她身体的每一寸角落,她无法忘记,就只能在见到他时热泪盈眶。
而面前的皇帝,已经完全不是她尘封记忆中的模样。
原本她的丈夫少年天子,面如冠玉,器宇轩昂,眉眼之中是大汉的盛世天下,如一条能腾云驾雾的金龙,有上穷九重天之傲姿,如今却是这般的形容枯槁,只如一株快要枯死的朽木,黯然地躺在那龙榻之上。
他怎么就成这样了呢?
她恨的那个人怎么就成这样了呢?
“萦阳……”刘弗陵唤出口。
他对上官萦阳要比上官萦阳对他熟悉得多,阿桃向他讲述过皇后娘娘的生活起居,毛三秋为皇后娘娘作过画像,他虽然没有亲眼所见,但却知道这位年轻的皇后独自封闭自己的成长过程,知晓她从一个懵懂纯洁的少女逐渐成为一个深宫怨妇的痛苦。
是他的错。
是他没有养护好这本应花开绚丽的牡丹。
可如今他终于清楚地看到了他的牡丹。萦阳长高了,身姿婀娜了,五官更加精致了,好看得正如上林苑那片他们曾经共赏的连绵牡丹之景。
可是这牡丹的眼神带着倦意,还被他惹得哭了,那些眼泪流到刘弗陵心间,化作他心间的泪,他拧着心道:“别哭了,都是我的错。”
他撑着自己疲惫的身躯走到她身前,拭去她如雨的泪。
但那不管用,她的泪沾湿他的衣襟,止不住,拭不尽。他只好由着她哭,听着她隐忍啜泣的声音声声敲打着他的心。
他心如刀割,胸腔中气血翻动,他忍不住,终是费力地咳出血来。
上官萦阳却突然止住了哭,她睁大着眼,用自己的衣襟将刘弗陵手中的血迹拭去,将他重新扶至床榻之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