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官桀心底吃了一惊,暗叹刘弗陵洞察世事的能力,自知此事成败已定,霍光他扳不倒,而自己也只好接了皇帝给的面子。他于是顺水推舟,道:“陛下英明,老臣倒没想到此中矛盾,不如就由老臣查明这乱上奏疏者,还燕王殿下与大将军公道。”
刘弗陵心满意足,让上官桀退下。
不久后,宫人来报,霍光跪在殿外请罪。
刘弗陵目光渐冷,说霍光此人谨小慎微不是假的,不知是不是他在先帝跟前三十年养成的习惯,他拒绝一切可能发酵的错误,似乎对皇权有着从刻进骨子里的敬畏。
从被同僚反对到被天子知晓,霍光的态度从强硬直变为屈服,从不自持功高,从来能屈能伸,这与容易膨胀的上官桀截然不同。
刘弗陵宣他进殿,他摘下官帽,匍匐在天子面前,三跪九叩,自请有罪。
刘弗陵当然不会真的责罚霍光,他把事情同霍光说清楚,表明自己的态度。
霍光心存感激,继续做他的大司马大将军。
至于燕王刘旦,在上官桀通风报信之后,连夜回了封地,刘弗陵没有追究他的罪责,他却沾沾自喜,以为刘弗陵还真认为有人诬陷于他,在封地继续着自己的春秋大梦。
至于鄂邑公主刘令,刘弗陵将毛三秋所作画像摆在她眼前,言称知道丁少君在集会期间意图不轨,加上勾结凶犯杀害樊福的大罪加身,勒令公主府谨言慎行,小心行事,不可再如以往那样目无王法。
这件事就被刘弗陵这样平息了下去。
但冬日漫漫,长安城内各人的心思和命运,正加速交织到一起。
这个冬日,欧侯云青病重,已是到了下不了床的程度。
为了相助欧侯夫人照顾他,平君最终没能去成云裳坊的开业仪式,只能由病已带着她的愿望前去祝贺。
霍成君不方便直接出面,仪式是由掌柜何望主持的,仪式郑重其事,让云裳坊即使在商贾云集的西市也直接打出了名头,吸引了众多客人前来,其中更是不乏穿着华贵的官家小姐。
平君设计的服装经八面玲珑的何望稍一说道,直接迷得那些官家小姐眼花缭乱,只恨不能立刻将那些漂亮的衣裙穿在身上。
霍成君坐在房间里忍不住,也装成是客人进店挑选,有人认得她是霍家的姑娘,都纷纷为她让道。
又有人看出了她身上穿的衣服与众不同。曲裾布料润泽的颜色将她衬得极有气色,裙摆的花边宛若潺潺流水一般柔和,显得她身段更加婀娜,交领的裁剪收口较一般服饰收小了些,让她的脖颈看起来既白且长,再仔细看来,她腰带上纹的花样正是这家店铺的标志同心纹。
这些对穿着最有研究的小姐们便纷纷议论起来,问起霍成君的服装与这家云裳坊的关系。
霍成君乐意分享,说这家店是她一个交好的朋友所经营,说这位朋友对制衣之事特别有研究,所出的衣服也会参考她的意见,很符合她的心意。
听霍成君都这么说,官家小姐们纷纷去找何望下订。
霍成君难掩脸上的笑意,她朝何望使了个眼神,人又绕回后院的房间里。
病已也看到了铺子火爆的情形,当下祝福她生意蒸蒸日上。
“可惜平君没来,没见到她设计的服装大受欢迎的模样。”霍成君轻叹一口气。
“我会同她讲的,她也会很高兴。”
霍成君有些好奇:“殿下怎么同他们不一样,这么支持我和平君经商?”
“他们…是指?”
“就是那些王公贵族呀,比如张千秋和杜缓要是知道我开布坊这件事,指不定去我阿翁那里怎么告状。”
“那我与他们终究是不同的,我只是个闲散宗室。”
霍成君不好意思地皱了皱眉:“我可不是在拐弯抹角的说你闲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病已笑了笑:“不过正因为我闲,所以我见过太多长安普通百姓努力的模样,所谓的贵贱不过是有人赋予他们的名声,于自身而言,为了生存和志向努力,哪里会分贵贱?”
霍成君怔住。
没人同她说过这些,她原以为皇曾孙殿下只是支持她们,却不想,他其实看得起这集市里所有的人。
见霍成君愣着,病已便接着说:“霍小姐或许听过我尚在襁褓之中就已经下了狱?”
霍成君点头,她看见病已目光变得柔和,柔和的目光穿过她看向院落之中的水井,思绪像是飘到了极远的地方:“那时候在牢狱之中,是两个女囚哺育了我,是多亏了她们的照顾,我才能活着。”
霍成君吃了一惊,她紧盯着病已,这震惊让她张开口,却什么都说不出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