病已很快发现了一个还不错的登山位置,他行在前头,细心地告诉平君应该下脚的地方,平君跟着他的脚步,走得并不吃力,稍微陡一点的路,病已还会伸手拉她一把。
终于爬上山坡,前方赶来相助的人立马就发现了他们两个,欧侯云青和张彭祖跑在最前面,呼喊着两人的名字。
刘贺也跟着来了,他走得不算急,差不多等旁的人寒暄完了才到:“人没事就好,快去吃个烤鹌鹑,压压惊。”
他这话是对着平君说的,说完看见她手上缠着的手帕渗出血迹,又补充道:“本王有个随行医者,让他给你瞧瞧,别留下什么疤痕。”
张彭祖在一旁骂骂咧咧埋怨着欧侯云青,还把那两只鹰给臭骂了一顿。
欧侯云青心里有愧,也不还嘴了,老实地扶着平君往扎营的地方走。
只有病已愣在原地,还是彭祖喊他才回过神,他感觉,有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没有说出口,他说不清那是什么,只感觉到一种怅然若失的情绪在逐渐蔓延。
几人回到掖庭的时候已临近夜禁,病已没有多和平君说什么话,两人甚至连道别都没有,只有互相之间一个对视的眼神。
第二天,平君带着枣糕来找到了病已。
她笑嘻嘻的,脸蛋如同这掖庭里的阳光,和煦温柔,又生机勃勃。
“病已,吃糕。”
彭祖在一旁翻了个白眼:“怎么,我不能吃啊?”
平君便撅嘴道:“你还用得着我招呼?再说,我是特意来感谢病已的,你能跟着沾光已经不错了。”
病已听言,眉眼间神色格外温和,问平君:“手好些了吗?”
“没事的,少碰水,很快会愈合。”平君点点头,恬静而满怀期待地笑着:“病已,去东市瞧瞧?”
病已点头应允。
彭祖忙咽下口里的糕点,伸着脑袋问道:“去东市买什么好东西?”
“谁说要买东西?”平君扯上病已的衣袖就往外跑:“你倒是猜猜我们去做什么?”
这话可激起了彭祖的脾气,他抬脚欲追,却被病已拦在门口:“彭祖,老实点待着。”
说完,也不管彭祖的脸变成了什么颜色,和平君快速离开了。
只是自己憋笑着,直到跑出了好远,确定彭祖听不见了,才和平君一起开怀大笑起来。
他们很少笑得如此开心,但笑得开心的时候往往在一起。
回过神来,平君松开拉着病已衣袖的手,然后昂首走在前头带路。
病已将双手负在身后,微微抬着头,今日的天空万里无云,阳光正懒散地洒在他的脸上。
……
刘弗陵大婚的前夜将病已宣进了温室殿。
病已入殿之时,刘弗陵正和刘贺相对而坐,两人身前的桌案上有个铜炉,里面正煮着什么,整个室内飘散出食物诱人的味道。
刘弗陵先封上官萦阳为婕妤,后册为皇后,故册封仪式并不会兴师动众,但温室殿作为皇帝日常起居的场所,装饰也有些过于朴素了。
刘弗陵朝他抬了抬手,示意他无须多礼。
病已便收回思绪,恭敬地坐到两人身边。
刘贺笑道:“好侄儿,本王这铜锅,不同风味的食材可以同时涮煮,煮好后再蘸上你面前这些风味俱佳的蘸料,香得很。”
“昌邑王在封地当真是逍遥自在,比起朕这个皇帝,可是有口福得多,病已,你也来尝尝。”
“陛下,臣就是个帮您试菜的,试得好,臣都给您送来。”刘贺连忙笑着应道。
刘弗陵只摇摇头:“两位,今日我们不论君臣,只说亲缘。你们,都是我的亲人。”
他说完直饮一杯,刘贺与病已也连忙跟上。
“这是西域的葡萄酒,入口回甘不晕人,我喝感觉甚好,你们呢?”
刘贺便也对这酒夸赞起来,病已还是喝不惯,咳了几声,自惭形秽。
刘弗陵苦笑一下:“多喝几杯,你便习惯了。”
论亲缘,当今陛下还有两位兄长,也还有姐姐,但兄长时刻谋夺这九五至尊的位置,长姐则当他是实现自我利益的工具,刘弗陵觉得,或许玩世不恭的刘贺以及手无寸铁的病已更像是他纯粹的亲人。
这种感觉延续到他与上官萦阳成亲的当晚。
上官萦阳稚嫩的面庞带着并不明艳的妆容,眼睛犹如两汪清泉正汩汩流淌着她的天真纯洁,笨重而繁杂的首饰在她身上仿佛累赘,压着她娇小的身躯。
她小心翼翼地抬着头,看着刘弗陵,她的丈夫,当今皇帝,一个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的少年。
两人的视线凝聚在这一刻。
上官萦阳不觉得面前的人是家人口里那个拥有无上权力的君王,他没有高大威猛,没有五官凌厉,他反倒只更像是一个疲倦的失去了家的孩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