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语气像是一种挑衅与示威,她迫不及待地来告诉平君这一切,是为了让她知道,她成不了大汉的皇后。
上官萦阳便是例子,上官家一手促成了她的皇后之位,刘弗陵没得选。
今日病已的处境,比当年的刘弗陵更危险。
连刘奭似乎都感觉到她这话里的不怀好意,哇哇哭了起来。
不同于会思量、会容忍、会伪装的成人,婴孩的情绪变化十分直接。平君没顾上回霍成君的话,只哄着他,再唤了乳母来,将他带去哺乳。
她重新坐下,温和地看了霍成君一眼,怜惜地问:“成君,这些年,你有寻到真正爱慕的人么?”
霍成君怔住,她没想到时隔多年,她仍是被平君一句话问到失语。
许平君道:“立后之事,我知病已确有难处,但无论他怎样选择,我还是会遵守我的承诺,我不负他。”
平君知道,霍成君这样说,大概率是霍光及众大臣有意立她为后,可女子嫁与一个不爱自己的人,何尝不是痛苦?或许她拥有了权力,便也会失去爱与被爱的权利。
霍成君没想到,自己本想来此盛气凌人一把,却反被平君觉得可怜。
不错,她其实早已忘了当年对病已初初心动的感觉,在被病已明确拒绝之后,她无谓为了他再留恋些什么。可她也没再对其他人动过心,她看不上向霍光提亲的王孙贵胄,到后来,她索性放弃了拥有爱的能力。
她成了霍光唯一没有出嫁的女儿,她觉得爱于权势面前不值一提。
“负不负谁不重要。”霍成君硬着心道:“重要的是,我将成为大汉的皇后。平君,我只是想和你提前分享这个消息。”
“所以,你是开心的吗?”
霍成君冷眼,觉得平君此问多此一举:“当然开心。”
“那便好。”平君的脸色说不上好看,但也没有霍成君想象中那种哀怨或恼怒,她将食案上那盘桂花糕往霍成君身边摆了摆,道:“吃块糕吧,刚新做的。”
霍成君不动,平君则自己动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。她惨笑一下,眉目中露出无可奈何的神色:“你说的这件事我不是没有担忧过,今日你提起,我心情不好,只能吃点甜的聊以慰藉了。”
“你既然心情甚佳,我也不多留你了。成君,改日我去拜访你就是。”平君说着便起身准备送客。
虽然平君保留了风度,霍成君知道她内心一定备受打击。可看她这种反应,霍成君心里却并没有舒畅几分,她不得不承认,除了家世,她从各方面妒忌平君,但这种妒忌十分可悲。
世事无常,她们两人都要成为困于深宫的悲情女性,再不能像少时那样在长安演绎自己的故事。
霍成君心甘情愿走入朝堂的局,她自觉可以步上官萦阳的后尘,她守着自己的困境就好。可惜如今皇位上的那个人,永远不会视她为珍宝,她强行剥夺平君的喜乐,只留给自己更多的空虚。
她其实明白,她缺少的从不是权势,而是爱。
她宁可自己是因为还爱慕刘病已所以才想做这个皇后,可惜却不是。她甚至想要成全病已和平君的爱情来验证世道真情不灭的道理,可惜却不能。
她深深掩藏着自己的矛盾,只在平君合上家门之前说了一声好自为之。
……
深秋时节,凉风充斥肃杀之意,在病已离开尚冠里之后,他们这个家也显得寂寥了些许。
好在刘奭懂事,没给平君添多少纷扰。
但病已一直未归,夜里入眠时平君则是辗转反侧。长久以来,她已经习惯身边病已的存在,习惯与他的同床共枕,病已踏实的臂膀好像一座靠山,能让她的心有所依托。
山不在,心不能安。
月光如泻洒在窗前,平君索性起身去望月。今日的月是一轮半月,如同她与病已共赏过的许多半月一样流光皎洁。
平君虔诚地对着明月祈愿,期盼病已诸事顺利。
后面的事情平君从张彭祖口中得知了一些,得知上官太后的诏书正式对着天下颁布,得知病已正式登基,得知他与大将军同行前往宗庙拜谒行了祭礼,尊上官萦阳为太皇太后,匡正了身份。
她还没有见过病已身穿龙袍的样子,但只需稍加想象便可知,这位少年君王一定是十分耀眼的。
再后来,她等到了这位年轻君主的旨意。圣旨由张彭祖带人来传,是将平君和刘奭接入宫的旨意。
随同来宣旨的宫人们十分恭敬,有宫女特意帮着平君梳洗着装,她穿的是婕妤的服饰,婕妤是仅次于皇后的嫔妃。
彭祖对她说了悄悄话:“病已说先委屈你,再过些时日,他会为你讨一个公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