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夏青小心宝贝地把司机收了起来,都说了是专供外宾的,一听就知道这东西不好弄,他上哪给她弄一百条丝巾?瞎诌!
不知道这样的丝巾,一条在市面上是什么价钱,当然,这是高支数的,一经一纬都是淬炼后的精湛工艺,价钱会贵点儿,一条十来块总要的。搁这会儿的工资水平,没几个人舍得起这样的奢侈品。林夏青就算要卖丝巾,也是走大众路线,卖支数没这么高,价钱实惠点的。可她这人的眼光之前被惯坏了,太次的肯定看不上,到时候,卖货的人估计要嫌她难弄。
这会儿是七月,八月底鲁省就该开始凉快了,如果要赶在八月底之前去杭城一趟批发丝巾回来卖,那么这两个月必须想办法攒好足够的本钱。一条普通丝巾当它二块左右的进价,一次从杭城拿二百条回来,加上来回的路费和食宿费用,那么去一趟杭州,就要备好五百的本钱!
目前为止,卖完家里的大酱,手头才一百来块的现金,距离批发丝巾的成本还差近四百,这么大的缺口,要在两个月之内凑齐,留给林夏青的时间不多了。
晋扬咬了一口油滋滋的炸糕,他很喜欢这味道,口感很像家里江苏籍保姆韩姐做的雪菜油墩子,只不过荷县的炸油糕里头放的是晒干了的海米,有了海鲜的加持,面糊原本淡素的本味变得极鲜甜,口味也更有层次。
他指了指床头柜上的另外两只炸糕,对林夏青说:“你也吃啊,凉了就不酥了。”
他那颗刺猬一样的头颅,发丝在阳光里炸出一绺绺的短促烟花。
林夏青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他后脑勺的头发,已经快和窗外盛夏浓密猖獗的树冠同流合污,蓬蓬的、扎扎的。
林夏青摸着他稍显累赘的刺猬头发,内心忽然有点儿柔软,问晋扬:“你是不是该理发了?”
第21章 二更合一
乔春锦惊奇道:“夏儿,你什么时候学会了理发?”
林夏青从水房打了一盆洗头水回来,“借剃子和剪子的时候。”
她都有点后悔没早两天就对晋扬的头发下手,这是她照顾的病人,也是她的作品,一个气色红润的病人,顶着一头因为长度过长而稍显精神颓废的蓬发,多少是她这个护工照料不周了。
林夏青从保卫科大爷那儿借了一套剃子和剪刀,前两天她就看见大爷在门卫亭那儿摆了脸盆和毛巾架给自己剃头。
那会儿是大清早,天都没亮透,林夏青拉着前一天没卖完的大酱,准备上城西赶早市。大爷从岗亭里出来,拎着一只烧的沸腾的翘嘴茶壶,壶嘴低下去,水流直往搪瓷盆里的凉水怼。
林夏青踩着三轮,把手刹往栓子上一靠,双脚猛一顿地,笑着和大爷打招呼:“您老洗脸呐?”
大爷把印着喜庆红双喜的毛巾往肩头一搭,道:“准备剃头呢,小丫头又出去啊?”
林夏青盯着毛巾上褪了色的喜字,心想:这是喝哪户人家喜酒分的红毛巾,红底黄字,红色这会儿已经差不多褪成枯粉,而黄色呢,一褪,成了泥黄,在那显旧的沧桑红粉色上,显得这段婚姻的主人日子也太过的苦哈哈了。仿佛再艳丽的一对新人,日子过久了,就跟这条毛巾似的,他们的婚姻最终都会沦为一块灰兮兮的旧抹布。
“又上城西的菜市口卖酱啊?”大爷转身,从岗亭里拿了一套宝贝家伙出来。
林夏青是怎么判定这一套东西是大爷珍藏的宝贝的呢?
因为大爷拿出来的木匣,上面有好多亮晶晶的贝母,贝母薄片们被工匠打磨得晶莹剔透,它们重新组合后,成了许多精美的花样。一些贝母们是娇艳的芙蓉,一些贝母们是神态灵活的彩蝶,看得出来,这个木匣在不属于大爷之前,应该是一位女士十分珍爱的脂粉首饰盒。
大爷见她盯着盒子,笑得很是得意,说:“你这眼神,就跟我小孙女第一次见到这只盒子一样,眼睛直勾勾的,多么眼馋的一只小狼崽啊!这是我老伴儿当年的嫁妆,我老丈人亲自找的料子,他是漆器厂的老工匠,一辈子的心血都在这一片片指甲盖儿大小的螺钿上,漂亮吧?”
打开匣子,里头是一整套剃头家伙式儿,有剃子有剪子,大中小号都有,大爷从里面取出一把中号的剃子,叹气说:“我自己剃头十来年啦,老伴儿走了,没人帮我打理头发,我干脆理光头,一把推子全推了,三千烦恼丝眼不见心不烦。”
其实是老伴儿四十来岁就心脏病突然走了,大爷一夜之间白了头,嫌自己去上坟像只白头翁似的,会被老伴儿嫌弃。
剃掉之后的白发再长出来,就是一茬儿黑一茬儿白,既不全黑,也不全白,脑袋上像布满了黑白杂乱的围棋棋子,忒难看,索性从那以后,大爷就都理光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