晋扬一贯都是等着她回来的,一进门,就听他抱歉解释道:“你和乔阿姨的东西被人收拾过,我让他们别收拾,结果他们趁我下午睡觉,又偷偷摸摸进来动手。”
林夏青也不喜欢别人动自己东西,大概是洁癖吧,特别是水杯,除非一直在自己眼皮底下,只要起身离过眼,林夏青一概不喝里头的剩水。也许是上辈子一个人出来闯社会的后遗症,她总觉得除了自己,这世上没有其他人可以信赖,有时候就连回家之前,都要留心一下门把手是否被什么人动过。
林夏青知道医院那些搞卫生的人也只是奉命行事整理自己的行李,东西被翻也就翻了,她没必要和这些人底层互害。
晋扬见她没吭声,以为她不高兴了,于是只能早早亮出杀手锏,献宝似的把绿丝巾献上。
“杭丝,系在脖子上,夏天配裙子肯定好看!”
林夏青果然眼前一亮,女人向来都是钟爱漂亮东西的,上辈子林夏青挣了钱倒没过多砸给琳琅满目的奢侈品手袋,而是独爱给自己买新衣裳,一到换季,成批地买。
小时候太穷了,从来都是捡亲戚家的旧衣服穿,一年四季,每个季节相交之际,林夏青就要早早担心起下一个季节该怎么过,她还有衣服穿吗?衣服短了会被人笑,旧了破了也要挨人嘲讽。先敬罗衣后敬人,在偏远闭塞的农村,就连同龄人之间的恶意,都远比回忆中来得更加刻薄心酸。
人长大后,总爱竭尽全力去弥补小时候没得到满足的自己。林夏青小时候缺衣服,长大后有了钱,就报复性地买衣服。疯狂的时候,一笔不菲的项目奖金到手,林夏青能去商场豪掷千金,买衣服买到专柜小姐那个月的业绩直接拉满。
千禧年那会儿有一部电影,张柏芝演的,女主角简直入木三分地重现林夏青当时的疯狂,奖金到位,立马横扫专柜,称之为购物狂都不为过。
可这里是八十年代,一位家境贫寒的村姑,衣橱里能有几身换洗的衣物就不错了,林夏青对穿衣打扮要求没多高,毕竟生计才是眼前第一等大事,她已经全然没了之前那些华而不实的欲望。也或许是因为曾经拥有过那么多美丽的华裳,这一辈子的林夏青,反而对这些外在之物看淡许多。
人嘛,从没得到过就会一直惦记,得到过了,发现也就那回事儿。
卖完一整缸酱,手里头的钱渐渐够日常开支了,林夏青都没想起来给自己添置一件新衣裳,眼下却被晋扬送的这条绿丝巾,悄悄勾起了腹中馋虫。
绿也分很多种,这条丝巾的绿,正是林夏青最喜欢的那种芽绿色,带点儿温暖生机的黄调,叫人想起春天湖边柳梢上的露珠,绿得温婉,绿得恬淡。
一般人的丝巾,只是丝巾而已,对于衣场老手林夏青来说,丝巾可以是发绳,可以上提包手柄的装饰绑带,也可以是一件秋冬外套的内搭假领子。
这条绿丝巾挂在颈子上,不打结,就这么最原始地垂着,外面再套一件米白色的大剪子领开司米大衣,扎一条腰带显出腰身,芽绿的丝巾为剪子领打出色彩层次,这样一身搭配,有明亮的绿色做君,柔和的米白做臣,林夏青已经想象出了这条丝巾最好的外套搭档和最出彩的使用方法。
:.】
林夏青望着手里的丝巾怔怔出神,原来一条美丽的丝巾,会带给自己这么多美妙的联想,物质贫瘠的日子,似乎也跟着丰富鲜活了起来。
晋扬从没见过林夏青对什么东西这样痴,伸手在她面前打了响指,笑道:“看来你是很喜欢我送的礼物了,我也觉得这丝巾好看,特别适合你。”
林夏青回过神来,道:“这丝巾是好看,要是能趁秋天来临之前去一趟杭城,进一批丝巾回来卖,或许挺能讨这儿女人们的喜欢,只是不知道杭城哪里可以进到这种丝巾,我没有门路,估计去了也是抓瞎。”
原来她刚刚瞳孔涣散地发呆,脑子里是在转她的生意经,晋扬还以为她是如痴如醉地欣赏丝巾呢,唉,林夏青是个生意迷。
他提醒道:“纸盒外包装上好像有丝织厂的地址,不过这条丝巾市面上应该买不着,支数高工艺格外精湛,专供外宾的。”
林夏青惊喜地把盒子翻过来,上头果然有地址:华光丝织厂,杭城桥西直街4号。
晋扬有点儿期待林夏青系上丝巾的样子,他喊她上脖子试试,林夏青小心翼翼地收好丝巾,把自己从外面买的炸油糕往他手里一塞,“吃油汪汪的东西,稍微不留神丝巾就被油给毁了,以后我再试。”
晋扬一点儿不心疼地道:“这有什么,只要你要,我能给你弄一百条回来。一条丝巾而已,不至于宝贝成这样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