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里握着踏踏实实的一百来块现金,林夏青高兴地得意忘形,瞧,她说了吧,她这酥鱼搭配臭酱,只要城里人肯开了口,就没有不乖乖就范的。
瘦瘦的年轻女孩在三轮车前伫立着,已经买完臭酱、找开钞票,但仍没有拔腿离开的意思,林夏青和林书蓉对视一眼,怕这位上帝再站下去,一会儿还要参加她们的庆功宴。
林夏青说:“您还有事儿吗?对了,你买这么多,酥鱼干我送你点儿吧,免费的。”
女孩腼腆笑笑,推辞了:“不用不用,我是第一次尝试吃臭酱,鱼干有点太辣了,我吃不惯这么辣。”
说的话多少有些自相矛盾,既然是第一次吃,那为什么要一次性买掉剩下的最后三瓶?
这女孩是方和平小舅舅家的表妹,两人只差了一岁,平时关系好的不能再好,表妹平时就是个喜欢看他笑话的促狭鬼,方和平本不愿让她这个大嘴巴来,不知是哪个狗腿子向她走漏了风声,她出现的时候,方和平眼皮都跟着狠跳了跳。
唉,手足嘛,本就是甩不开的牛皮糖,粘一起的。
方和平着急上火,直冲人挤眉弄眼,发出驱赶信号:买完就快走,咋,我媳妇儿脸上有洞啊,你再盯下去,一会儿包露馅儿的,看够未来嫂子就快走,咋这讨人嫌。
表妹逗他玩儿,居然无视他敢怒不敢言的跳脚表情,笑眯眯地直接和林书蓉沟通,“这位美女同志,冒昧问一句,你有对象吗?我见你长得倾国倾城,我有一位表家哥哥,家财万贯、心地善良,身边正缺一位你这样的如花美眷,不知你是否名花有主?”
林书蓉从小到大哪里碰见过这样狂放直白的搭讪,直羞红了脸,把手指往方和平所在的方向一挑,喏,大傻子似的,人就杵在这呢。
表妹调皮,狡黠瞟了方和平一眼,声音故意拖得很长,“哦~~原来正主儿在场啊,怪我孟浪了,同志,你的对象,比我那相貌平平的死鬼哥哥可是英俊倜傥不少啊。”
方和平一边干笑假笑,一边眼放狠色:去去去,你哥我在你嘴里从来都丑,但你嫂子长得美啊,风水轮流转,信不信我将来生个漂亮孩子,天天数落你生的丑?
***
像今天这样,半天就卖完了第一批酱,是林夏青完全没想到的,这种情况都快赶上中了□□。
按照她的设想,卖酱的第一天,愿意尝试臭酱的人稀稀拉拉,更多的人是本着占便宜的心态来蹭免费试吃品,光看热闹不会多买,赚个空热闹。要等第一批客人回家做成菜吃了,发现臭酱真的口感惊艳,转而回来成为回头客,这臭酱的生意才算真正打开局面。
这么一通周折下来,九十瓶臭酱要想卖完,三五天总是要的。
没想到资金回笼的这么快,林夏青清完债务,神清气爽,整个人喜不自胜。
晚上她本来准备请小姑姑和方和平去附近馆子吃一顿饺子,一定要荤馅儿的,他们俩来帮自己吆喝够辛苦的,这心意令林夏青深深感动,结果快到饭点,他们就脚底抹油溜得没影了。
反倒是方和平,见她被太阳晒了一下午,红曲曲的皮子像被开水煮过,又主动请她吃了一个冰淇淋。
他还端起长辈架子训斥道:“卖空了就别再折腾这了,一个女孩子家家,成天在太阳底下抛头颅脸,还以为你家里没人儿了呢。”
方和平这是爱屋及乌,真把她当晚辈疼了,看着女友爱重的亲侄女受罪挣这点辛苦钱,这百来块还不够他上省里的大饭店请人吃顿好的呢,总之他个大男人心里不好受,也忒不是滋味了。
林夏青知足常乐,有这样的好开端她已经很满足了,至少不用再背债,也不用担心借的五十块用完,半途欠医院治疗费,被人从医院赶出去。
心里的大石头落地,别提人有多轻松了。
林夏青蹬着空空如也的三轮,轻盈、奔放、喜悦,骑过无人的巷子,她还会玩心大起,剑走偏锋表演出一个笔走龙蛇,把三轮车轨迹骑成扭来扭去的s型。仰头是一方长条形窄窄的天,巷子口有一颗粗壮栾树,树冠浓密得像一蓬碧云,烫金色夕阳洒在上头,真正诠释了字面意义上的金碧辉煌。
每到值得庆贺的时刻,人们总喜欢放炮仗,林夏青从小就害怕点炮仗身上短短的引信,她总觉得自己的腿快不过那些暴脾气的炮仗。可这是她在八十年代的开门红生意,虽然林书蓉和方和平跑了,但庆祝仪式总得有一个吧?不然不吉利。
于是在回医院之前,林夏青终于对医院门口蓄谋已久的雪糕车下手了。
这一次,她不再是盯着白色车身、红漆“雪糕”二字冰淇淋车的眼馋过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