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书蓉听了不由一阵脸红,老天,下午才从岭南带回来的荔枝,方和平就这么没羞没臊地提医院来了?她还要不要做人了,这叫方家人日后拿什么眼神看她?
林书蓉气恼地暗里拧了一把方和平的后腰,方和平虽吃痛,但脸上的笑容无比灿烂,“放心,是我妈喊我拿来的,你看你老婆婆多疼你啊,她拿你当亲闺女待呢,装荔枝的时候我想偷吃一粒她都不许。赶明儿你上我们家去亲自谢她,你老不去吃饭,她都怀疑我是瞎吹牛交了个女朋友。”
乔春锦一打开盒子,盒子里果真一半摆着七八只卖相喜人的白粉蜜桃,另一半就是一颗颗三角脑袋的胖圆荔枝。摸到荔枝粗糙的壳子,乔春锦有那么一瞬间的晃神,她有好多年没吃过荔枝了,藏在童年记忆里的夏天,她和弟弟妹妹们荔枝吃腻吃伤了,就会将果肉一颗颗剥出来,荔枝晶莹剔透的身子,被丢进融化了的吉利丁水里,拿只雕花高脚瓷碗盛起来,放进冰箱里冰镇几小时后,她和几个小毛头为了抢一碗冰冰甜甜的荔枝冻,都要打起来的。
食物真是最能勾人回忆的一样东西了,无论多少年过去,那种绽放在味蕾尖端的熟悉味道,会将恋旧的瞬间带回到许多无忧无虑而回不去的从前。
林书蓉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荔枝呢,她还是上了大学,到了京城这种大城市,才第一次见到身边有活人吃荔枝,在那之前,她只读过苏轼的:日啖荔枝三百颗,不妨长作岭南人。
那是班上一个富裕家庭的同学过生日,林书蓉受邀去饭馆参加生日聚会,生平第一次吃到八寸大的奶油生日蛋糕,饭桌上还摆着一碟见都没见过的水果,别人告诉她那就是荔枝。那一次她没尝到荔枝,因为荔枝数量有限,而她自觉自己送的生日礼物不如别人的贵重,便不好意思吃这么金贵的荔枝。
林书蓉知道,一般人是吃不起荔枝的,就连家境十分富裕的同学家里,吃荔枝都要省俭以颗计。方和平这般大手大脚,实在令人头疼,他给的太多,令她越来越觉得自己没退路了。
方和平接着说没说完的八卦,绘声绘色道:“老卢,我爹那眼睛长在头顶的初中同学,前几年他连襟在省里得势,捎带着他在荷县飞黄腾达,今天可算是栽了。他自己天天骑一辆二手自行车上班,车后座都锈得快散架了,穿的汗衫又旧又黄还有洞眼儿,他儿子开车一辆进口三菱日日招摇过市,面上一套背里一套,谁不知道哇!”
林夏青总算反应过来,方和平口中被纪委带走的老卢,应该就是被儿子坑惨了的卢县长。而那辆昔日招摇过市的进口三菱汽车,也早已在上午的车祸中面目全非。
晋扬上午打的电话,下午省里就来拿人,这也太神速了!打蛇打七寸,卢金诚背后的势力不倒,这地头蛇在荷县就很难被扳倒,难怪晋扬马不停蹄地赶回京城去,他这是要搬势给姓卢的一窝端了!
第35章 二更合一
乔春锦给孩子们剥荔枝,羊脂玉一样的果球在她指间一颗颗绽放开来。
林夏青把她喂过来的荔枝推到她的嘴边,道:“妈,你也吃啊。”
做父母的总是这样,有好吃的总也舍不得吃,哪怕尝一点也好,他们却固执地碰都不碰,仿佛他们吃一口他们预留给孩子的好东西,他们就跟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似的,不配为人父母。
这种自我牺牲式的谦让对孩子来说,其实很多时候并不使孩子们感到幸福。即使尝到的食物很美味,但只要一想起这是父母费尽苦心从嘴里省俭出来的,孩子们的味蕾就立即套上了沉重枷锁,使他们品尝不出食物应当应分展露出来的美味。
林夏青想,如果幸福是建立在另一个人的牺牲之上,那这种幸福的本质还是不平等的剥削与掠夺。
林夏青一连给乔春锦的嘴里送了三颗荔枝,看见乔春锦的唇边绽开笑颜,她也跟着一起会心地笑了起来。
这种使双方都满意的笑容令她坚信,如果有朝一日她像乔春锦一样成为一位母亲,她会将所有美味的食物分成两份,一半给自己,一半给孩子,谁说当母亲就意味着要替孩子牺牲?她会和孩子一起快乐无负担地品尝人间美味,不把自己置于伟大的无我奉献高地,也不把孩子置于痛苦的道德绑架之中,真正的幸福和快乐应该是谁也不必为谁牺牲而自我感动。
方和平嘴里的八卦还真不少,他一边嗦桃子里饱满的汁液,一边道:“老卢今晚应该会抖出不少人。”
他指了指病房天花板,神色淡淡道:“这院里的,也摘不干净。”
逢年过节,县医院的郝书记可是没少往老卢那儿拎茅台,都一个院儿里的,人精方和平对整个县城那些盘根错杂的关系,心里门儿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