尚善,我该和她说对不起的,来不及了。她很聪明,我或许不用担心。她和任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。
任队,我刚调到他手下时还觉得他和我们不一样,话少心思深,都没见过他笑。遇见尚善之后才发现他还有这样一面。希望他还活着,最起码活着见到尚善。
还有其他人,恐怕都死得差不多了。
还有她啊。
芙蓉。
我其实还是很讨厌芙蓉,她一点都不在乎自己。但我还是希望她藏得好好的,别出来,别来找我。也离那条小蛇远些吧,那条小怪物——我实在不懂。
——
字迹从这里开始逐渐潦草,落笔不注重轻重,血迹顺着书脊渗进书页里,尚善抚摸着字迹,指尖沾着还未干涸的血渍。
——
其实我早就知道自己完蛋了。
我和尚善摔进坑里的时候,有一小根尖尖树枝扎透了我的胸口。
起先是呼吸不畅,一摸手上都是血,我以为忍一忍就好了。再后来,暗河里蛇怪一直甩不脱,我就知道是它闻见了我身上的血腥味。我也不想和芙蓉吵架的,但我不能拖累她。
刚开始喘一口气心口都疼得发麻。现在这蛇怪咬着我,我反而能大口呼吸起来,真好笑。
畸变日之后,我甚至在想,在这个世界上是不是成为一个怪物才能活得好些?
我问自己,慕容胜男,你下辈子要活成什么?
我想做个金发碧眼的大法官,审判世上所有不公平的事情。当庭审判、当庭开枪,法官兼职侩子手!
芙蓉啊。
去年新年,我亲吻她的额头,祝她长命百岁。我有私心。
我不敢冒犯她。
我的心思……我唾弃自己,我只敢借着朋友的名义牵她的手。但那已是我最大胆、我们之间最暧昧的距离了。
芙蓉是很聪明的女孩子。
我知道你早已察觉。
所以谢谢你,让我体面地爱你。
——之后的字迹潦草至极,再也无法分辨。尚善沉默地合上日记,将它塞进了痛哭流涕的芙蓉怀里。
芙蓉哭得整个人低下身去,伏在台阶上。她抚摸着那本日记,一种极苦的滋味从嗓子眼一直苦到心底。
“我一直都知道……我对不起……对不起胜男!”
她愿意和胜男做一辈子的朋友,愿意一辈子被她管着,愿意和她吵一辈子的架,但是她没办法欺骗自己爱上她。这样珍贵的感情她没办法回应,有时候她甚至还会骂自己的不知道好歹,但是……但是没有办法啊。
剩男懂的,这场体面的友谊同时也是她成全的。但是……但是为什么要死掉!
尚善背起赵赋昇,低声道:
“往上走吧。这里不安全。”
那蛇怪如果想吃人,大可一口吞下。可是它选择把慕容胜男这样折磨至死,就说明它是在报复,甚至是借用慕容胜男的命来逼她们出来。
它很有可能会立刻返回到这里来守株待兔。
芙蓉一动不动。
尚善被赵赋昇的重量压弯了腰,她万分吃力地抬起头。
“芙蓉这里不安全!走!”
“我不走了。”
芙蓉抬脸,露出那双精致的大眼睛,她的瞳孔泛着漂亮的青蓝色,眼泪顺着眼角流下。
“我要杀了那条蛇。”
她说得极其坚定,眼中好似升腾起火光。
“我不能让一条畜生如此猖獗,否则下半辈子我都会恨我自己。那是一条该死的畜生!它夺走了我最爱的两个人!”
慕容胜男是它杀的!许仙是他杀的!她的心也随着这两场肆意的虐杀死了!无论是爱情还是友情那都是她身上灵魂刻骨铭心的一部分,蛇怪彻底摧毁了这一切!
她非杀它不可!
她抽走了尚善身上的枪。尚善未曾阻拦。两人静静对视片刻,无人知道她们此时心中掀起一场巨大的、无法停息的风暴。
尚善无法停留,赵赋昇的血还在流,她必须往上爬去。她为自己不能参加这场伟大的屠戮而感到可惜,也为得知这场赴死而热血沸腾。
“我祝福你。”
“我同样祝福你。”
两位女性在生死离别面前面带微笑地互相祝福。
尚善往上穿越伊甸园,芙蓉向下走入金水湖,两人就此分道扬镳。
尚善走了很久很久,听见背后的赵赋昇在哭。她本来就是话少的人,现在连劝人都不知道如何开口,只能闷头加快速度。
她抿紧嘴唇,抬头看见了台阶上一双光亮的皮鞋。在这样的隧道里还穿着这样一尘不染的皮鞋,不用看都能知道是是谁——
“维特。”
维特低下头,看起来友善不少。他道:“需要帮忙吗?”
尚善迅速抓住维特的手,她简短道:“我的朋友芙蓉,她去金水湖了,你们去帮一帮她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