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茂对她们并无多话,只是问裴妍:“元娘来外院何事?”
裴妍揭开手上食盒的一层盖子,露出里面圆滚滚的青艾团子,笑道:“听阿母说你们昨夜喝多了,早膳定还没用过吧?”
张茂看了眼隔壁紧紧关着的两道厢房门,解释道:“你送早了,大兄和王郎君还没有醒来。”
裴妍不以为意道:“那就阿茂哥先吃呗!我备了三份呢!”
说罢提溜了食盒就往廊上走,边走边问他:“你住哪间来着?”
张茂扶额,这丫头,空长了好样貌,内里怕还是七岁小孩的心智。
张茂的房间在一向奢侈惯了的裴妍看来,简直寒酸得不像话。她有些沮丧的想,可惜我的好东西都留在京里了,不然定要把阿茂哥这里好好收拾一番。
张茂一眼看出她的念头,摇头笑道:“改天带你去军中看看,能有一顶不漏风的帐篷,一条干净的皮子裹身,就算优待了。”
裴妍却两眼放光,拽着张茂的袖子道:“阿茂哥说话算话,不许反悔!”
军营唉!她还真像看看军营是怎样的!
张茂却自觉失言,裴妍是女子,还是高门贵女,怎么可能跟他去军营?能进军营的女人大概只有营妓了,白日浆洗,晚上侍寝。这样的腌臜事,怎能让裴妍知道?
他有些抱歉道:“刚才与你玩笑呢,哪有女子去军中的?”
裴妍也不恼,皱着鼻子哼道:“就知道你们男人的话不可信!”
张茂心口一跳,脱口问道:“莫非有别的郎君骗过元娘?”
裴妍撅着小嘴:“那倒没有,是阿娴姊姊说的。她那未来夫君薛五郎经常忘了约定,所以她时常跟我讲这话。”
原来如此!张茂悬着的心放了下来。
说话间,门口传来裴憬的声音:“阿妹,什么时候来的?不早点叫我。”
张茂的房门未关,裴妍回身,见裴憬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倚在门口,笑道:“阿兄起了?正好,一块用早膳吧!”
她把定春手里的食盒取出来,里面端出的还有一盘撒了长生韭的胡饼。
这道点心张茂这个食盒里却是没有的,就听裴妍戏谑道:“这是柳姐姐一早派人送来,特意给阿兄的,快尝尝!”
裴憬白嫩的脸上立时透出一抹红晕。他两年多前与柳蕙订婚,二人在双方家长的撮合下,感情日笃,哪怕分别了这么久,其间也没有断过书信往来。只是他如今到底还未成婚,被妹妹这么一打趣,不免有点害臊。想到明天春日宴,又能见到柳家女郎了,他心里便无比期待。
裴妍却不放过自家哥哥,再接再厉地撩拨:“柳姐姐这些年一直念着阿兄,阿兄明日可别慢待了人家!”
裴憬正有此意,但是心里想是一回事,被妹妹点破又是另一回事,他脸皮薄,起身支支吾吾道:“我房里还有祖先生的功课,你们慢聊,我先回房去了!”
“哈哈哈哈哈……”裴妍看着裴憬落荒而逃的样子,笑不可抑。
张茂轻扣她的额头,训道:“越大越没规矩!”
裴妍俏皮地朝他吐吐舌头,俨然小时候的样子。
张茂摇头,他看着一会翻他书案,一会抚他墙上佩剑的裴妍,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愧疚来。裴妍还是小时候的裴妍,裴憬也还是三年前的裴憬,唯独他,心思再难清明!
王导昨晚显然是阳精虚耗,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。听说裴元娘给他们送来了早点,只因自己起得太迟,就放在了张茂处,便来他这里讨早膳吃。
张茂一直命听雨用热汤盆温着呢,见他来了,就要派人给他送过去。
王导却直接在案前坐下,不客气道:“那么麻烦作甚,就在你这用吧。”
王导食盒里的点心与张茂的是一样的。他尤喜甜食,有一道枣糕是闻喜特有的,他吃光了自己的不说,瞅着旁边张茂的食盒里还剩几个,就伸手去拿。
张茂却一把夺过自己的食盒,对王导解释道:“我盘里的动用过了,不宜再分与旁人。茂弘兄若喜欢,明日可命庖里多做两份。”
这话本在情理之中,只是王导是风月场里的老手。昨天张茂与裴妍的那点眉眼官司,他可是都看在眼里的。
他看了眼闷坐一旁温书不语的张茂,从腰里抽出一把腰扇来,边扇风边盯着他不住地摇头。
张茂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:“茂弘兄有话不妨直言。”
王导拿扇子点点食盒,又点点他,意味深长道:“茂弟在意的岂是区区几块枣糕?怕是那送糕点之人吧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