柳蕙瞥了她一眼,没有说话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城门口,显然在等她的未婚夫。
裴娴无奈地摇头。
裴妍正就着滚热的浮梁茶吃枣泥果子——这浮云酒楼虽是吃饭的地,但茶水、糕点在郡里也是一等一的好!闻言,驳道:“我阿兄一向利索,只怕是那王赤龙磨叽。”
正说着,楼下突然欢声雷动。
裴娴赶紧撩帘朝下看去,只见一队部曲开道后,县城门口缓缓驰来了一辆贴金镶玉的七宝香车。
裴娴有些惊诧,道:“大男人坐女子的车,丢不丢人?”
香车前后簇拥着不少高头大马的仆从护卫。其中,领头的那个部曲身材高大英武,长相却清隽儒雅,就连裴娴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。
裴妍拿团扇捂嘴,这不是阿茂哥么?经年不见,越长越俊了!
围观的人群也躁动起来,部曲尚且有如此气度,可想而知,这车里的主人该当是怎样的神仙人物?
然而,这位正主似乎不愿出来。围观的人们不满起来。大家都听说名满天下的琅琊王氏的麒麟子从京城远道而来,天没亮就聚在城门口,伸长脖子等了一早上,怎么正主脸都不露呢?
一个头梳堕马髻、身着桃粉绡衫的女郎越众而出,对左右围观者做了一个手势,大家立刻默契地止了声,就听她在车外清唱起了一首《越人歌》:
“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。
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。
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。
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。
山有木兮木有枝,心悦君兮君不知。”
歌声澄澈好比湖中荷叶上新滴下的露珠。人群中本有不忿她出头的女郎,如今也不得不甘拜下风。
“歌姬瑛娘代郡中父老请见郎君。”女子盈盈行颔首礼。
周围突然安静下来,本来叫好的、鼓掌的、吹口哨的,都止住了呼吸,眼巴巴地盯着香车上那扇紧闭的槅门。
只听“叮叮”两声,车里传来两下击玉声。守在车外的御者听了指令,赶紧回身将车子的槅门拉开来。
人群再次骚动起来。无论男女都伸长了脖子,不自觉地握紧手里的瓜果鲜花,准备第一时间往这位名满天下的大才子砸去……
“哈哈哈哈,笑不活了,那个王赤龙,”裴娴两手往外一划,做了一个孕妇样子,“壮如大豕!”
坐在下首的一众女郎都拿便面遮脸,跟着笑将起来,只是不少女郎眼里,分明流露着失望之色——本来嘛,琅琊王氏的麒麟子,谁不想高攀?不少女郎都想着后日花朝来场偶遇的说。做不了正妻,当个贵妾也是好的!
唉,真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,出身那么好的郎君,学问那么高的才子,居然是个大胖子!
裴娴想起什么,转头神秘兮兮地问裴妍:“方才我观马车旁边有一个当头的部曲仪表堂堂,很是俊俏,你可认得?”
裴妍愣了一下,脸上有些微红,直把在座的女郎看直了眼——裴妍这几年出落得愈发娇艳,举手投足间,尽显风情。还好裴妍素来只在女眷中交游,等闲接触不到外面的郎君,不然河东的女郎们都要嫁不出去了!
裴妍却歪着头,回忆着城门口见到张茂的那幕。
张茂这三年变了不少,高了,壮了,也更英俊了。然而裴妍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。
她放下手里的茶盏,对裴娴道:“阿姊说的大约是张家茂郞,我阿兄的陪读。”
“倒是好相貌。”裴娴赞道。
“阿姊!”裴妍不喜欢裴娴对张茂品头论足的态度。她知道裴娴素日里喜欢美男子,与家里几个部曲也有些不清不楚的暧昧,怕她对张茂起了不该起的心思,正色道:“茂郞出身士族,父兄皆在朝,不同于寻常清客。”
裴娴拿便面遮嘴,略尴尬道:“不过就是夸他两句,你紧张什么!”
裴妍朝她翻白眼:“我是怕薛家表兄听了去,又要心生不悦。”
裴娴是家中幼女。柳夫人舍不得她外嫁,一早就将她许给了自己的姨侄薛翊。
裴娴却满不在乎地嗤笑道:“他不悦他的,当我不知道,他房里那两个婢子是干什么的!”
裴娴是下嫁,确实有张扬的资本。莫说只是夸夸别的男人,就是与薛翊不合,学那司马家的公主辟府令居,再养一堆面首,只要河东裴氏不计较,薛家也不敢怎样。
当然,裴家自诩清流,对家中子女管教森严,不似皇族司马家、外戚贾家那样放纵胡来。对张茂也好,家中长相英俊的部曲清客也罢,裴娴也只敢嘴上撩拨两句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