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寔亦皱眉:“王尚书与钜鹿郡公有亲倒也罢了,挚太仆却是外男,郡公何以召女眷前来……”
挚虞不语,只高深莫测地伸出一根手指头,朝天戳了戳。
张寔似了然。
张茂却没看明白。
张寔提点道:“你一直在阿耶军中,许是没印象。月前,张司空上奏,太子已满二八,当择宗妇以告太庙!”
这样一说,张茂心思电转,很快也想通了大概。
裴頠为什么要当着外人的面把侄女和女儿都叫出来?王衍自己家就有四个如花似玉的女儿,为什么要当着太仆卿挚模的面,盛赞裴家女儿呢?
其实,裴頠与王衍正好代表了世家对太子选妇的两种截然不同的态度。
裴頠曾任太子少保,与太子有师生之谊,对太子多有照拂,虽是贾家表亲,却也算半个太子党。
太子生母是屠户出身,人微言轻,又无得力的外家支持。但若太子妃出自他们裴家,那么河东裴氏便能借太子名头,光明正大的为东宫张目,依河东裴氏的门楣,后党贾氏都得退避三舍。
至于王衍,与裴頠相反。
百年世家太原王氏在改朝换代中遭到重创,琅琊王氏作为太原王氏的远支,正忙着收拢太原王氏的残余势力为己用,妄图让自己跻身顶级世家的行列。
如今,贾后势大,却无子。太子虽占着独子名分,却无可靠的势力支持。双方形势不明。王衍认为,这个时候,对于上升期的琅琊王氏而言,明哲保身、互不得罪,才是最有利于家族的。因此,以王衍为首的琅琊王氏并不想过早与太子捆绑在一起。
然而王衍的四个女儿中有两个都正值妙龄,且令名在外,又与一心想要护持太子的裴家有姻亲,怎样才能做到互不得罪呢?
这不瞌睡碰上枕头,裴頠想要太子做女婿,王衍不想淌东宫的浑水,这两个人又是姻亲,那就——演场戏好了。
挚虞的父亲挚模,时任太仆卿,主管礼仪教化,兼钦天测算。于是他就这样成了二人的座上宾,成了这出好戏的最佳见证……
不过从结果上看,王衍和裴頠的计划皆未能如愿。最终还是王衍的二女儿做了太子妃,只待开春便完婚。裴家女反倒落选。这是何故?
挚虞把从父亲那里听来的小道消息给张家兄弟透露了些。
原来,王衍和裴頠千算万算,偏偏漏算了看似听话的太子。太子在贾后的母亲——广城君郭槐的怂恿下,居然拒绝了裴頠的联姻提议,一心想要与贾后的妹妹贾午攀亲。
这把裴頠气得够呛。他顶着家族压力,尽心尽力为太子奔走,结果太子却想另攀高枝。河东裴氏,赫赫百年,是要脸的!既然太子无意,他又何必热脸贴冷屁股!加上自家侄女和女儿确实年幼,河东裴氏自诩清流,本就不是靠外戚起家,他便熄了送女入宫的想法。
然而贾后的妹妹贾午,比贾后还要不待见太子。她正幻想着立自己的儿子做太子呢!在她看来,既然自己的长子能过继给贾家做嗣子,小儿子自然也能过继给司马家做太子嘛!反正天子痴傻,朝政还不是她姐姐做主!这个节骨眼上,她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太子这个眼中钉呢!于是她不顾母亲的撮合,直接拒绝了太子的提议。
太子没法,裴頠撤局,贾午不乐意。清河崔、颍川荀更是不搭理他。他只好转过头来求取琅琊王氏的女儿。毕竟和前面这些人家相比,琅琊王氏实力略旬一筹,还算好说话点。
王衍起初坚决不同意。太子无根基,就是个光头将军!心意还不坚定,眼见裴家和贾家都攀不上才想到他们王家,当他琅琊王氏好欺负么!
可他的堂弟,驸马都尉王敦却另有盘算。
自太原王氏衰微后,琅琊王氏趁乱崛起,但毕竟时日尚短。论治学不如清河崔,论权势不如河东裴,论声望不如颍川荀,在顶级世家眼里,还是差了一筹。琅琊王氏想要更上一层楼,尚缺一个契机。
王敦认为,或许这机会就应在贾后与太子身上。毕竟天子痴傻,太子力孤,政事只能托付于外戚——皇后母族贾家还有太子未来的妻族。
贾后无子,太子却是今上独子,有着无比正统的大义名分,因此太子的妻族便显得尤为重要。若王家能与贾家和太子两头联姻,则将来无论哪一方胜出,琅琊王氏都可坐享渔翁之利。
于是,在王敦的积极游说下,王衍也动摇了。正好贾后和太子都有意拉拢,王衍最终还是听取了王敦的建议——把以美貌闻名的长女王景风许配给贪婪好色的贾家嗣子贾谧;把以贤德闻名的次女王惠风嫁与太子司马遹为东宫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