哦!裴妍摇着团扇点头,才进的新人,难怪面生。
“既是庄子上来的,府里可有亲眷?”
“奴的姑父是王府郎中令。”
“哦?那你姑母必不是无名之辈。可是王妃身边的人?”
那婢子摇头。“奴的姑母是高密王太妃的典侍。”
裴妍脸色微沉,挥手示意她退下。原以为她能是姑母那边的人。没想到是太妃那头的。她与那高密王太妃没甚交情,人家可不见得会帮忙。
“司马毗,你故意的吧!”
千挑万选了这么个小丫头!
裴妍有些气恼地跪坐在矮案前。不可控的,鼻端闻到一阵菜香——那云水纹红漆食盒就静静地躺在案上。
她睡了一天一夜,肚子确实空了。再生气也不能饿着自己,否则哪有力气想办法?
她打开盖子……因在水上,疱人也因地制宜,食盒里尽是刀鱼啊毛虾啊这些河鲜,小菜也以咸菜为主。若以往,裴妍也爱吃这些。可她今天才亲眼见着裴遐被扔进水里。她想到河中的那些鱼虾必会啃食裴遐的骨肉。而这条河里还不知有多少像裴遐这样落水而死的人,他们的尸身都会被水里的动物一口一口吃掉……
“呜……”裴妍的胃里开始泛酸水。她赶紧转过身去,竟是连看一眼餐盘的勇气都没有,忙高声唤秋水。
秋水听到裴妍连声叫唤,忙不迭地推门而入。就见裴妍背对着她,一手指着身后的食盒,一手捂着嘴巴,艰难地道:“我近日食不得荤腥,且将它们都撤了。船上可有干粮?拿一些给我就好!”
秋水不知底里,但见裴妍一脸嫌弃的样子,吓得赶紧将食盒抱走。隔了一会,她又送来几只温热柔软的白面蒸饼,和一碗炖得浓稠的稀粥。
裴妍就着粥一口气吃了两个蒸饼。这才觉得恢复了些气力。她边在房里来回踱步消食,边想着目下的现状。
说实在的,如今的景况比她刚遭难时预想的要好了不知多少。她刚被掳上马时,还以为又碰上了乞活军,或是哪路山匪恶盗。鉴于多年前东郊惨案的经历,她甚至连自己失身被杀的可能都想到过。
不幸中的万幸,劫她的是不甘放手的司马毗。他虽不是从前那个纯善的少年郎,但在她面前,却没什么恶意。
她和司马毗到底是一起长大的。出于女子的直觉,裴妍知道司马毗是真心心悦她的。她曾经甚至为之动摇过。毕竟,在母亲和裴妃姑姑眼里,他们早该成一对了!可是自从今日见识过他不择手段的一面后,裴妍对他的观感便复杂起来,甚至,带着几分惧意。
如果他们还是小时候该多好!
她摇头,回不去了,都回不去了!
她现在就盼着阿母和容秋能快些收到信。张茂能快些来救自己……
恶月多落雨,层层积云笼罩在祁连山脚。山腰处的冰融了,露出一地褐色带新绿的苔藓,积水顺着溪流汇集成河,滋养了大片牧场和绿洲。雪线随着日渐升高的暖意缩回山顶——凉州城正式进入汛期。
京城的信使快马加鞭,终于提前三日入城。彼时张茂正与宋司马站在小腿肚高的水里,一边看着附近的农人耕作,一边和司农署的官员讨论播种事宜。祁连山下多牧场,再往北有一处平坦的绿洲。张茂视察时,惊喜的发现,这里居然有野生水稻生长,于是命手下划出一块地来,命负责农事的官员研讨试种的方案。
当拾叔焦急地寻来,将裴府出事的消息告知他时,张茂面上一紧,手里的嘉禾差点散落在水里。
宋司马皱眉:“可是京里出了大事?”
张茂来不及详说,不顾满身泥污,边穿鞋上马边道:“皇后被废,张司空与钜鹿郡公被赵王鸩杀。”
宋司马亦大惊。这可是天翻地覆的大事!他不敢耽搁,也赶紧回身上马,随张茂疾驰而去——这个时候,该怎么部署,还得听明公的意思。
至于张茂,天知道他有多着急,每耽搁一刻裴妍就多一分危险。他恨不能立刻插上翅膀,飞回京城!
……
几只水鸟徘徊停歇在高高的桅杆上,裴妍见头顶高大的帆布张满,巨大的船只顺风而行,速度可谓飞快。
一路上,偶尔看到几艘小渔船,也都吓得老远就靠边停着,生怕被大船撞翻。
“明日就能到邺城了!”司马毗不知何时站到她身边。
裴妍发现这几日司马毗似乎很忙,隔壁的灯火可谓昼夜不息,房门总是开了又闭,来来去去要见很多人。
船上隔音不好,虽然司马毗与幕僚已尽量压低声音,但多多少少还是传了些到裴妍耳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