容秋这才正眼打量起眼前人来,发现这个原本瘦弱的少年不知何时竟长高了许多,人也比三年前壮实了。
她笑道:“看不出啊,跟了二郎后,你行情大涨,竟也能统领亲兵了。”
“不敢当不敢当,姐姐说笑了,也就是郎君提拔我,才得了个微末的小校罢了。”听雨哪敢在裴元娘的红人面前造次,何况这位还是张府出来的家生子。她的父兄可都曾是张府的家将哩!
容秋放下心来。
这么说,张茂确实是留了人手的。钜鹿郡公府里的那些部曲实力如何她是清楚的。除了张茂安插的那几十人,还有裴池几个算有点能耐外,其他人,哼,说句不好听的,只能干点顺风仗,真要他们真刀真枪地上阵,敌人未到,自己先得吓个半死。
在容秋这个武将之女眼里,偌大的钜鹿郡公府,就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!
张茂回凉州不久,东海王妃便携世子司马毗匆匆登门了。
郭、王二位夫人早从裴頠那里知晓了高密王妃的事,便坐等着顺水推舟,装模作样地接待了她们。
对于裴妍与张茂的私情,王氏其实很恼火。长房行事这么没规矩,打的亦是钜鹿郡公府的脸,一个弄不好,连裴妡的名声都要被牵连。
但事已至此,她也只能顺着家主的意思办。
裴妃算是裴家的姑奶奶,她见到两位堂嫂,未语泪先流。
小郭氏内心万分愧疚,赶紧上前搀住她,拍着她的手,劝道:“总是孝道最大,我们都懂的。”
裴妃咬牙道:“那位未免糊涂,竟拿孙子的婚事来扶持娘家。可怜我家阿毗,自小便与阿妍要好,如今竟要这般生离。”
王夫人扫了郭夫人一眼。
裴妃与小郭氏一向交好,如今却是郭氏的女儿负了人家儿子在前,求着家里使计解除二人婚约在后,可怜裴妃一向把小郭氏当姊妹,把裴妍当女儿疼爱,自己被这对母女算计了都不知道。
小郭氏被妯娌看得脸上发烫。这事确实是她们母女不厚道。但戏已到这步,硬着头皮也得唱下去。
她一擦眼角,小意地安抚:“阿妍做不了世子妇,那就做你的义女吧。在阿妍心里,你这个姑姑跟母亲是一样的。”
“只能如此了!”裴妃咬牙应下。
前几日,东海王来信,以高密王妃病重为由,请求裴家百日内嫁女冲喜,被裴家家主裴頠一口否决。
事已至此,高密王妃以“忤逆”为要挟,甚至闹着要到御前告御状,身为儿媳的裴妃亦无法,只能与裴家商量退亲事宜。
在这桩事里,难过的除了裴妃,还有世子司马毗。
书房,司马毗毕恭毕敬地向钜鹿郡公裴頠请罪。
裴頠沉着脸,一言不发,此事是他布的局,然而这贼喊捉贼的功力,司马毗怎么能跟这个两朝元老比?
倒是一旁陪客的裴憬,面上五味杂陈,不知该作何表情。
一方面他知道妹妹对张茂心有所属,裴家来退亲,正好合了他妹妹心意,他由衷地为妹妹舒了口气;另一面,他又觉得如自家妹妹这么好的女郎,怎么能被人退婚呢?东海王真是欺人太甚!
于是他看司马毗的眼神便复杂起来,既同情又不甘。
当然,如果他知道这场退亲的始作俑者是自己的好叔父,想来这会已经在司马毗面前露了马脚了。
裴頠故意冷了世子半晌,这才装模作样地长叹:“此事既是妇人之间的玩笑,便止于妇人之手罢。”
裴頠干脆连两家曾小定的事都不提了,直接将之归纳为“妇人间的玩笑”。
司马毗心苦,却也知,这是保全两家颜面的最好方式了。
将要退下时,司马毗犹豫了一瞬,突然折返,朝裴頠行大礼,委婉请求:“某与元娘自小一处长大,原以为能护佑她半生,如今却不得不为孝道避亲。某想再见元娘一面,亲自向她解释清楚原委,也好过她心里无端猜疑。”
有始有终,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孩子。裴頠心里可惜,只是既生瑜何生亮,他败给那鬼精的张家小儿,倒也不算丢人。
他挥挥手,同意道:“且去看看阿妍吧。她心里……亦不好受。”
一席话说的司马毗更加酸楚。
自郡公府外院书房到裴妍的内室需经过东湖画舫。
司马毗一路行来,脑海里翻涌的皆是自己与裴妍几次在画舫烹茶聊天的场景。
越接近裴妍的院子,他便越痛苦,也不知阿妍听到退婚的消息后,会是何反应?
正在院子里晒花的的裴妍确实心情低落,但却不是为司马毗退婚的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