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试你一试,如何晓得姐姐对张二郎如此看重?”裴妡止住笑,幽幽地看向裴妍。
夜风自半开的隔窗溜进来,案前的的烛火突然明灭不定,照得室内影影绰绰。不知怎的,裴妍有一瞬的心慌,可她冷静地想了想,自己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,有什么好慌的:“他在我心里如大兄一般,怎么就不能看重了?”
裴妡一时语塞。她想起白日里看到的那幕。彼时,其他人都被远处洛河的龙舟吸引,唯她和河东公主,探着头盯着她和张茂。
她亲眼见到姐姐与张茂在楼底交谈良久,虽无逾举,然而张茂看裴妍的眼神却难掩爱慕。
裴妡这些年在宫里行走,名为公主伴读,却眼观六路耳听八方,察言观色的功力见长。
张茂看自家姐姐的情态,绝不是兄长看妹妹、清客看主家那么简单。而自家姐姐,瞧张茂的眼神,也并不单纯。两个人都是天人的长相,男俊女俏,光从外表上看,确实当得起一对璧人。
只是……她纠结地看了眼堂姐,裴家门第,岂能配寒门?
裴妍却大喇喇地回瞪过来,一派事无不可对人言的坦荡样子。这倒将裴妡唬住了,她疑心自己是不是多想了?毕竟堂姐貌美,比自己尤甚,是个男人都会动心吧?姐姐除家中几位兄长外,接触最多的外男就是张二郎了,张茂对姐姐有点情思,也是人之常情。只是阿姐对男女之事一向粗疏,许是张茂一厢情愿也说不定。
裴妍见裴妡狐疑的表情,只觉意兴阑珊,刚刚得了佳作的好兴致被搅得稀烂。
她仰身倒回榻上,拿起手边的一副扇面遮了脸假寐,再不给裴妡说话的机会。
不知为何,尽管知道河东公主觊觎张茂是假,但联想到白日里公主看张茂的眼神,她还是浑身不爽利。心里不无鄙夷,切,还公主呢,几辈子没见过男人?碰到长得好看的就挪不开眼了?
可她有什么资格阻拦公主呢?自己又不是张茂的亲妹妹,即便是亲姊妹,还能拦着他尚主不成?
裴妍越想心越堵,她转过身,拿后背对着裴妡,脸上依然盖着那幅扇面。
裴妡眼光掠过画作一角,在“敬赠元娘”四字上转了一圈。
深谙书道的她在那几笔铁画银钩里轻易捕捉到一抹不同寻常的柔情。还好以她姐的书法造诣,只怕是看不出的。
裴妡轻叹,姐姐这般糊涂未尝不是好事,伤人总比伤己强!但愿她能一直这般迷糊下去!
裴妡随后轻手轻脚替堂姐掖好薄毯,径自走了。
孤月高悬,月明星稀,同一轮皓月下,是不一样的人间悲欢。
“啪!”一声脆响,通体雪白的前朝玉瓶被砸在墙上,哗啦啦碎了一地。织金长绒毡毯上满是支离破碎的器物,韩芷犹嫌不够,手边能砸的都被她砸完了。她环顾四周,见墙上有一副左贵人的竹林饮酒图,想也不想,上去就撕。
室外,跪了一地的侍女面首,谁也不敢这时候上来劝解。
管事的家老焦急地跪在门边,眼看着满地的古董字画碎了一地,心里揪着疼。又恨恨地看了眼身旁同样跪着的一干俊俏郎君,目露鄙夷:一群废物,关键时候畏首畏尾,一个能为女郎排忧解难的都没有,要你们何用!却不想他自己比之那些男宠又好到哪里去!
韩芷撕累了,火也泄了大半,她疲软地歪倒在地,一手撑着半翻的案几,一手抚着满是热汗的额头,厉声对外面人道:“还不滚进来!”
家老立刻领着下人瑟缩入内,收拾的收拾,洒扫的洒扫。唯独那几个应召的俏郎君直愣愣地站在韩芷面前,手足无措——女君正在气头上,显然无心行那风月事,他们能干什么呢?
其中一个机灵点的,轻手轻脚地跪到韩芷身后,试探着给韩芷揉了揉鬓边,见韩芷没有拒绝,这才放下心来,大着胆子,给她按摩头顶。其他郎君有样学样,一拥而上,纷纷给韩芷捏腿的捏腿,敲背的敲背。
韩芷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,她半睁着眼,觑着头顶的雕梁画栋,似是发问,又似在喃喃自语:“有一个人,你想了很多年,可他却视你若无物,你待如何?”
这话原是她在问自己,没指望有人回应,却不想挨得近的一个郎君急于表现,脱口道:“女君说笑了,您天人之姿,见过的男儿谁人不动心?”
韩芷闻言,歪头,乜斜着眼瞧他:“若真有这样的男人呢?”
那郎君眼珠一转,离韩芷更近些,抬袖附耳道:“若真有,怕不是无能,便是断袖吧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