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然她最为器重的裴頠都不愿她染指张家兄弟,那她作罢便是。长得俊的郎君哪里找不到?没必要为了区区风月事,得罪重臣。
何况那张茂的阿耶还真有几分将才,千军易得一将难求,看在张轨的面子上,对他家的郎君,也该尊重些。
于是,她真诚地勉励了张家兄弟几句,又赏下不少金银物事,便放他俩下去了。
至于董狐,则留在殿中奉诏,正巧坐在韩芷旁边。
韩芷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,董狐讪讪地摸了摸鼻子,心里却并不愧疚——人往高处走,攀附谁不是攀附?韩芷身份再高贵不也得仰仗皇后?他何必放着正主不伺候,反而去迎合她?
韩芷面上笑着,心里却又是不甘又是不舍,又是愤恨又是无奈。
她当年情窦初开,却被张茂狠心拒绝,心灰意懒下听从家里安排,嫁了荀家郎君,却婚姻不顺,夫妻不睦。
她没少把自己的不幸赖在张茂头上。谁让他当初不从了她?她嫁给张茂总比嫁给荀家那个癞蛤蟆强吧!
如今她自己在外开府另居,本想借皇后之手,给那不知好歹的张茂使点绊子吃些苦头,也算报了当年之仇。说不定张茂被皇后纠缠,走投无路,还能来投靠自己。不料却有一堆人物护着他,真不知他哪里来的能耐!
更可恨的是,张茂居然把她的男宠董三郎献给了皇后!这董狐是她的诸多男宠中最得她心意的,如何能让她不气!
韩芷银牙咬碎,只觉张茂处处与自己作对,却不想想,她不主动害人,张茂又怎会反戈一击?
张家兄弟回去的路上,张寔抹了把头上冷汗,趁四下无人时,对张茂道:“幸亏阿弟机警,猜出帝后必有召见,事前向皇甫师叔要来这长斑的药水,不然今天我还真没法脱身哩!”
又问他:“为免皇后起疑,你只让我用这药,说自己另有妙法。你的妙法,就是那董三郎?未免太冒险了些,万一那董狐未能得皇后青眼呢?”
张茂却摇头,回头看了眼身后,轻声道:“皇后掌中枢多年,不是分不清是非轻重之人。朝中将才短缺,她尚且要用阿耶,对我等不会太苛刻。”
张寔点头,贾后虽好色,但在用人上,却还算知人善任。
提起贾后,他忍不住问弟弟:“皇后身边的那位可是韩夫人?她与你有过节不成?为何处处刁难于你?”
张茂面色不变,毫不留情地陈述道:“她曾钟情于我,被我一口回绝,因此怀恨在心。”
张寔大概猜到,摇头笑道:“以前,总以为阿弟还小,如今看着,竟也到了令神女留情的年纪。”又语重心长地传他经验:“对女人,不能这么直来直去的,要学会攻心。哪怕拒绝人家,也要让人家念你的好。而不是跟这位韩夫人似的,把你当仇家整。”
张寔停了停,见张茂眉头微皱,一脸不以为然,显然没听进去,不禁劝道:“你啊,一直不开窍怎么行!是该与你娶妻纳妾了!这些年阿耶一直留心你的婚事,但总怕高不成低不就,委屈了你。今次阿耶得胜还朝,咱张家起势在即,欲与我家联姻的人家只多不少。说不得,阿弟今年就能娶到佳妇啦!”
张寔还嫌刺激他不够,一撩大袖,露出右手腕上的五色长命缕,拨弄着鲜艳的丝穂道:“祝阿弟明年也能戴上,嗯?”
张茂俊眉微挑,白了兄长一眼,一刻也不想与他多待,回他道:“阿兄落座去吧,仔细一会同僚敬酒!”他自己却脚步一转,往凤凰楼外的洛河边走去。
张寔问他去哪,他随口道:“楼里人多气闷,我外出散散。”
这一散,就到了离凤凰楼不远的鸣鸾阁前。鸣鸾阁比凤凰楼形制略矮,只有两层。帝后臣工在凤凰楼里与民同乐,王孙贵胄家的女眷则多在鸣鸾阁里自在赏景。
张茂不自觉地在阁前停下步子。
二楼露台上,有两个佳人正举着便面嬉闹赏景,虽戴着幂离,张茂却还是一眼认出了她们。不是裴妍姊妹,又是何人?尤其裴妍,似乎不用言语,张茂仅凭一眼就能认出她来。
初夏的暖阳照着佳人如雪的面纱,纱布上绣有金线,与天光相和,闪着莹莹金光,好似夜空里扑闪的流萤。
张茂觉得,即便是刚才插了十二花钗的皇后娘娘,都没有裴妍来得耀眼夺目,光彩照人!
裴妍与旁边的裴妡笑闹着,不经意间扫过楼下,却见一身官服的张茂正站在楼底,愣愣地仰头看着她们发呆。她赶紧撩开幂离一角与他招呼:“阿茂哥?你不在凤凰楼里观景,跑我们这作甚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