本来长幼有序,裴大郎不娶亲,后面的两个堂弟也该缓着。偏偏世家里都知道他家情况,议婚的时候,媒人们竟直接跳过裴憬,给二郎裴崇说亲。没多久,三郎裴该也被赐婚尚了公主。如今裴家的三个孙子里,就只有大郎裴憬孤身一人,连个妻室也无。
老夫人自从信了五斗米道后,越发不食人间烟火,以前还知道关心裴憬几句,如今却总说道法自然,竟是连问都不问了。
小郭氏原只是郭家庶女,弟妹王夫人却是司徒王戎的嫡女。小郭氏在出身上就矮人家一头。如今,更是不敢跟二房比肩。
看到王夫人到哪都带着温婉可人的长媳崔氏,有时还带着光华耀眼的始平公主,而她呢?却连个体面的世家儿媳都说不上,如何能叫她不伤心?
可是再恨也没办法,人和人的命是不同的。小郭氏还指着二房的王夫人多多提携自己的女儿呢!只得掩下内心伤感,硬是挤出笑脸,不动声色地融了进去……
外院书房的耳室里,裴憬、裴崇和裴该三兄弟正耐心地坐在床上等消息。
裴憬在两个堂弟面前一向有些自惭形秽。他知道自己愚笨,因此从来不敢以长兄自居。
倒是裴崇和裴该,对这位脑袋不大灵光的堂兄很有几分怜惜。
两兄弟照顾他的情绪,讲了很多同僚间的趣事,引得裴憬两眼圆瞪,时而惊奇,时而感叹,恨不得与他们一起出去见见世面。
没多久,童子来传话,道是大人们让他们进去。
裴憬一下子紧张起来,他知道叔父和阿公在商量他伴读的事情,生怕他们讨论的结果不如意,他好好的一个玩伴就这么没了……
好在事情出奇地顺利。裴頠把三兄弟叫进书房,让子侄辈拜见张司空。
张司空原就与裴崇、裴该俩兄弟认识,只是和裴憬不熟罢了。他特意与裴憬聊了两句,发现这孩子虽然反应不及两个弟弟,但基本的应答还算得体,没传言的那么不堪,居然满意地点点头。
他此番前来,主要是受老乡兼密友张轨所托,为他儿子张茂牵线搭桥的。
张华出身寒门,自己虽有心回护张轨一家,却也知自家无根无基,犹如浮萍,如今看似大权在握,实则朝不保夕,唯有河东裴氏这样的百年世家才是张轨真正可以倚靠的势力。
裴頠从郭展处听闻张轨的种种战绩,知他是个难得的儒将,一时也有心结交,却又担心他与现任镇西大将军赵王有隙。
赵王比贾后还睚眦必报,宁得罪君子,不得罪小人,他不想给自己惹上赵王这么个腌臜货。
好在张华作保——张轨赋闲在家,名义上受杨珧连累,实则受孙秀排挤。孙秀是赵王幕僚,为保住自己宠臣的地位,对前雍凉都督司马骏的旧部一向排斥,征西军司被架空闲置者十有七八,并不独独针对张轨。
郭展也劝裴頠:“如今张常侍犹如涸辙之鲋,所谋不过升斗之水,逸民心胸若海纳百川,何不予之?”
郭展是裴頠的亲舅,连他都这么说。既然张轨与赵王没有牵扯,又有张司空做保,这样的人才,不收白不收!裴頠痛快地答应了。
已过了哺时,几位大人的晚饭也是在裴府用的,裴憬等三个郎君作陪。
这也是裴憬第一次以裴府晚辈的身份与外人交际,一顿饭吃得胆战心惊。好在有两个堂弟打掩护,说话行事居然全程没有出错。
如此,张司空更满意了,心道,裴氏不愧是百年世家,父慈子孝兄友弟恭,张轨的二郎运道不错,跟着裴憬就是跟着巨鹿郡公啊!
送走张司空后,郭展并裴頠一齐往郭太夫人处去。
张家郎君要进府,很多事情得布置起来。比如裴憬要搬到外院去,他的学问也得从原先的经义扩展到数算、骑御……
裴妍得知张茂即将进府的消息后,很替哥哥高兴。
裴妡与她躺在一处,好奇地问她:“那个张二郎是何等人物?值得阿姊这么上心?”
裴妍笑道:“嗯,他长得……可有精神了,和我们见过的郎君都不一样。”
裴妡嗤她:“呵,只听说人的长相有美丑之分,长得有精神?这是什么说法?不一样?是读书厉害啊还是剑舞得好?书读的好能比得上赤龙叔公(王导)?剑能舞得过越石阿舅(刘琨)?”
这……裴妍还真不知道,神医只说张茂书读的好,至于怎么好,阿母没有考较过,她又怎么会知道呢?自己倒是看过他要拔剑的样子,可是还没出鞘呢就被小童给拦下了,谁晓得他的剑术怎样?
裴妡看裴妍答不上来,眯眼坏笑道:“该不会是长得俊吧?可比得上潘家郎君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