客栈空房颇多,各自分房安顿下来。翌日天刚亮,凌岁寒梳洗完毕,又打了一盆热水,左手稳稳托着木盆,便走到谢缘觉房门前。她不确定对方是否已醒,正踌躇着要不要出声,屋内谢缘觉瞧见门外隐约人影,试探地问了一声:“符离?”
“是我。”凌岁寒既托着木盆,只能用肩膀推开门,见谢缘觉正坐在床边穿外衣,微微一笑,“你醒了?正好,我打了热水来给你盥洗。”
谢缘觉莞尔:“这么早,辛苦你了。”
“我平时就起这么早,哪有什么辛苦。倒是你,这一路我们虽未长途跋涉,但马车颠簸,你身子肯定也不舒服。好在如今已到鸿洲,待进了长生谷,你便能好好休养了。”话虽如此,凌岁寒心里却清楚,入谷后谢缘觉就该试着修炼阿鼻刀法,这必是凶险万分的难关。思及此处,她耐心候着谢缘觉穿戴整齐,洗漱完毕,才又开口道:“其实这么早来看你,还有一事。”
“何事?”谢缘觉抬眸望来。
凌岁寒伸手入怀,从怀中取出一个温润的玉雕观音像,放在她掌心:“送给你的,生辰礼。”
九月十二日,正是她们二人共同的生辰。
缘觉愣了一下,垂眸凝视掌中观音良久,忽而展颜一笑:“你什么时候备下的?我竟完全不知道。”
“这一路我都在琢磨该送你什么生辰礼。”凌岁寒眉眼间带着几分得意,“这月初二那日我们在忘尘庵借宿时,我趁你休息的时候,悄悄向住持求来的,还合你心意吧?”
“我很喜欢。”谢缘觉笑意真切,手指轻抚过温润的玉面,却又道,“可你向来不信这些的?”
“说实话,我确实不信。但那日我听忘尘庵的住持说,观音有三十三法相,而这观音像乃是观音三十三化身中的‘琉璃观音’,护佑的是绝路逢生。”凌岁寒的神色愈发认真起来,握住谢缘觉冰凉的手,目光落在对方毫无血色的苍白面容上,“纵是虚妄,我也想求个念想,希望它真的能够护佑你。”
尽管不信神佛,凌岁寒却在心底暗暗立誓,只要舍迦的病能够痊愈,她一定会再回忘尘庵还愿。
谢缘觉心头微热,倏然转过身,一边从包袱里取出一叠画卷,一边道:“我这一路也在想到底该送你什么好,却始终没个主意。这些是从前我在长生谷时为你作的画,你不嫌弃我拿它们来充数吧?”
“怎么会嫌弃?”凌岁寒急忙接过,语气里掩不住雀跃,“这明明是最好的礼物。”她小心翼翼地展开画卷,待看清纸上那些连她都有些记不清的轮廓,她眼睛微微有些发红,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不由哽咽,“这些年……你画了这么多吗?”
“我在长生谷没那么多事情做,闲下来时想你了便忍不住画上几笔。不过……那时候我也不知道你长大是什么模样,只能始终画你幼时的样子。其实我本来打算路上再为你新绘一幅画算作生辰贺礼的,可惜我最近身子越来越感觉不适,没什么精神提笔了。如果明年这个时候我还……”谢缘觉的声音逐渐低下去,但稍稍过了会儿,复又扬起一个温软的笑,“我再给你画张新的吧。”
听到最后一句凌岁寒心口发疼,左手尾指小心翼翼勾住谢缘觉的手指,努力让自己露出笑容:“好,那就算你欠着,明年你病痊愈了再给我画。你向来说话算数的,这次也一定要记得,绝对不能食言哦。”
谢缘觉明白她的意思,但不敢轻许诺言,又不忍见她今日伤心,便只能点了点头,话锋一转问道,“符离,前些年生辰,你都是怎么过的?”
凌岁寒摇摇头:“那时候我家仇未报,还未除服,不能庆贺生辰的。你呢?”她反问道:“你在长生谷都是怎么过生辰的?”
谢缘觉忘了这一茬,略带歉意地轻抚凌岁寒的手指,旋即才温声回答道:“我么……我十五岁还与家里有联系前,家中每年都会送来贺礼。但师君说,生辰乃是喜事,而太过欢喜同样会加重我的病情,我得练静心养气的功夫,最好忘了生辰这回事。那些礼物,都被师君收起来了。其实礼物倒没什么,只是那时常常想……若能出谷好好游玩一日,便是最好的生辰礼了。”
凌岁寒听得皱眉:“你那些年真的就待在长生谷里,一刻也没出去过吗?”
“那倒也不是,偶尔师君出谷采买时,我会随她同行,顺路买些喜欢的衣裳首饰。”谢缘觉语气依然平和,“只是这样的机会并不多,而且来去匆匆,一旦采买完了便得立即回谷。长生谷虽在鸿洲城郊,我却还未好好逛过鸿洲城的街市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