早在听尹若游详述出这个完整计划之时,颜如舜就料到她必定会身受重伤,她们争执许久,眼看着崇军攻城时间将近,再耽搁不得,为了满城百姓,颜如舜只得勉强答应。可纵然已有心理准备,当真见到尹若游浑身浴血的模样,颜如舜仍不免倒吸一口凉气,眉间愁云骤聚。
禁宫寝殿内,金丝楠木雕花床榻上铺着云锦软褥,尹若游因背部伤痕累累,连靠枕都不敢挨,只得挺直脊背,闭目调息。以颜如舜那悄无声息的轻功本不至于惊动到对方,偏偏她心一乱,呼吸也跟着骤然紊乱,尹若游察觉到这声音,倏地睁眼,便看见一张熟悉的面孔。
四目相对间,尹若游注意到她紧皱的眉头。
“你这般严肃的模样,倒叫我猜不出计划究竟成没成……”
颜如舜终于笑了,不是伪装,而是真心实意地扬起唇角:“你这么聪明,哪有不成的事?”说着便挨着尹若游坐下,轻轻解开她的衣衫,为她敷药。
白日里尹若游虽自行处理过伤势,但背上的伤凭自己终究够不着,非得有人相助不可。颜如舜动作小心翼翼,指尖沾着药膏细细涂抹,花了小半个时辰才终于处理完毕,视线却始终流连在那一道道伤痕上没有离开。
尹若游竟被她看得肌肤发烫:“你没见过伤痕么?有这般稀奇?”
“在你身上是很稀奇。”颜如舜手指轻抚过她肌肤,声音轻得仿佛叹息,“我还是头一回见你伤得这般重。”
她与凌岁寒自不必说,受伤挂彩都是家常便饭;谢缘觉初入江湖时还惜命得很,如今却似换了个人,上回在杜家河险些把命都搭进去;唯有尹若游,虽说从前饱受七苦散折磨,但自打幼时逃*出醉花楼又回去挨了那顿毒打后,她身上再未添过如此严重的伤。
这伤口的疼与毒发时的滋味并不相同,好在尹若游也一样忍得住,轻笑道:“谁让我跟你们厮混久了呢,尤其是你——”她手指不轻不重地点在颜如舜心口:“那我染上你的坏毛病也是很正常的,不是么?”
颜如舜不由莞尔:“照你这么说,这倒成了我的错?”
尹若游眼底掠过一丝狡黠:“你说呢?”
“那好,既是我的错,我是应该补偿你。”颜如舜仔细为尹若游缠好绷带,忽而倾身向前,隔着那雪白纱布将一个如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了在她胸前伤痕处,就像从前尹若游亲吻她脸颊伤疤那般,还带着一丝虔诚,“疼么?”
尹若游双手环住她的脖颈,目光凝在她唇上:“被你这一治,倒真不疼了。不如……你再帮我治治?”
“明明是药起作用了,我可不敢揽功。”颜如舜嘴上虽这么说,却还是低头又吻了吻她的伤处,随后从行囊中取出一件干净中衣给她穿上,“你今晚早些休息吧。天都这么晚了,舍迦也该睡了,我去换她。”
“药见效了,你也功不可没。”尹若游有些舍不得她走,双手还搭在她的肩膀上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后颈那片温软肌肤,又问道,“符离还没回来吗?”
“符离还在城里各处巡视呢。”颜如舜解释道,“那些朔勒兵是撤退了,可那么多崇军官兵仍然还在洛阳城内,她得防着意外。”
听得此言,尹若游唇边笑意消散,眉间闪过一丝忧虑,若有所思道:“等洛阳城彻底安定下来,舍迦肯定会给谢钧解毒的。”
一旦谢钧解了毒,他不可能不对她们四人下手。
颜如舜抬手抚平她微蹙的眉头,笑意如春风般吹散一切风雨,令人感觉到无比安心:“这你就别多想了。你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,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,有我,有我们。”
秋季的夜晚透着几缕凉意,秋风轻拂,扬起凌岁寒的衣袖,系在她腰间的那柄环首刀倒是稳稳当当悬着纹丝不动。她正走在洛阳城的街道上,漫无目的,随意而行,但目光时时扫过周边街坊,随时预备着如有百姓遭难便拔刀相助。而过后不久,忽听左前方一座小宅院里还真隐约传来痛苦的呻吟,她当即纵身跃起,翻过那宅子的围墙,落进院内。
仔细一听,呻吟声自廊下第二间房里传出,她又二话不说,推开房门。
房内一对母女模样的妇人少女,见凌岁寒突然闯入,先是一怔,继而吓得瑟瑟发抖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凌岁寒注意到那妇人衣襟上沾着血迹,想来是白日里受了伤,此刻疼痛难忍才叫出声的。她暗悔自己又冲动莽撞了,连忙致歉:“方才我听见有人哀嚎,还以为是有歹徒作恶,这才贸然闯了进来,惊扰二位了。这位大娘是受了什么伤吗?伤得可严重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