田间的风掠过麦花,也掠过谢缘觉的心头,刹那间她又想起那曾经困扰她多年的心结。
诚然,不止生命,便是所谓盛世,巍巍王朝,在这历史的悠悠长河里,亦如昙花一现,转瞬成空。
但这芸芸众生,古往今来的黎民百姓,他们的力量,他们的坚韧与意志,却像田间稻麦,纵使遭战火焚毁,来年春风一渡,又将破土重生。
生生不息,与天地同久。
“舍迦!”带着欣喜的欢快呼唤从田地那头传来,谢缘觉回首,只见凌岁寒疾步奔来,一把握住她的手腕,眼中闪着太阳般的光亮,“舍迦,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!”
“好消息?”
“是啊,其实我先前没同你说,自打我们离开春芜山,回长安的这一路上,我夜里入睡时再没有做过噩梦。所以方才我安顿下来,就想着再练一练那菩提心法试试,没料到还真比从前顺畅许多,一口气突破了滞碍。”凌岁寒终于看到了希望,眉目舒展,语气轻快,“舍迦,或许归一法师遗书里所言不假,这两本秘籍确实相辅相成。”
第230章 千人所指独夫毙,一麦虽微万世香(五)
长安城内,颜尹二人悄悄进入俞宅。一直等到日暮时分俞开霁归家,双方这才碰面。她们也不多做客套,直截了当说明了来意。
俞开霁闻言怔在原地,震惊得无以复加,好半晌说不出话来,只吞吞吐吐道:“你们……你们……”
“*我们怎么了?”颜如舜笑得轻松洒脱,语气里不见丝毫惧意,“弑君大罪,俞将军是要拿我们归案么?”
俞开霁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:“以颜女侠的轻功,就算我想拿人,能拿得住你吗?”
“她轻功卓绝,我比起她却差得远,武功也算不得真正的一流。”尹若游巧笑倩兮,“俞大人若要拿我,倒还是有几分可能的。”
颜如舜接着道:“可我轻功再好,倘若阿螣落在你们手里,我定会留下与她同生共死,绝不会独自逃走。这般说来,你也是有可能拿得住我的。”
俞开霁沉默了会儿,对她们的态度颇觉无语,无奈道:“莫要说笑了。你们所托之事,我会尽力周旋。”
颜如舜这才郑重道:“那便多谢了。其实除此之外,我们还有一件事也想向你打听。”
俞开霁道:“何事?”
颜如舜道:“梁未絮她现在可还在长安吗?她归降一事,依你之见,究竟是真是假?另外……我们途中似乎听说藏海楼出了些变故,但具体情形不知,到底是发生了什么?”
“藏海楼之事,我也是随圣驾返京后才了解清楚。”俞开霁叹了口气,遂将自己所知一一道来。
颜尹二人听罢面色骤变,惊疑不定,与方才俞开霁听闻谢泰死讯时的反应如出一辙:“沈盏当真死了?这……不像她的作风……”
俞开霁颔首道:“沈盏确实已死,这一点毋庸置疑。至于此事……我初闻时也难以置信,但细想之下,或许人都是会变的吧,我见过太多性情大变之人。”
尹若游追问道:“那藏海楼其他人呢?他们身在何处?”
“这我却不得而知,他们仿佛一夜之间销声匿迹。说来奇怪,如今梁未絮已归顺朝廷,长安局势平定,藏海楼除主楼外并未遭毁,他们大可回来重整旗鼓,找梁未絮报仇才是。”俞开霁说着顿了顿,又续道,“说起那梁未絮,因她此前伤势极重,现下朝廷赐了她一个郡主封号,她便仍在长安养伤。前些时日我奉圣人之命到她住处暗中查探,见她确实安分守己,除了养伤不问外事。我不晓得她心中究竟作何打算,但至少表面上,看不出任何异样。”
颜如舜沉吟道:“这些事处处透着蹊跷。”
“蹊不蹊跷都与你们无关,若梁未絮再生异心,自有朝廷处置。你们要问的都已经问完了吧?”俞开霁又立刻道,“那你们还是尽快离开为好,不要再留在长安了。”
尹若游见她眉间隐现焦色,不由挑眉道:“我本就住在长安,现在长安战乱平息,我归家是理所应当。俞将军这般急着赶我们走啊?”
俞开霁思索了一下,似是在斟酌措辞:“你们二人留在长安自然无碍。只是刚才颜女侠有句话我是相信的,你们之中无论是谁出了事,都会同生共死。如果你们两人留下来,凌岁寒和谢缘觉也必不会走。而凌岁寒现在仍是朝廷钦犯,且恕我直言,她断臂的特征太过明显,一旦被人发现……如今长安初定,我不希望再起风波。”
“其实我向来居无定所,本就是漂泊惯了的,去哪儿都无妨。”颜如舜笑了笑道,“只是这次进城前,符离还拜托我查件事,这事没办成,我也不好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