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消息一经传出,百姓们无不欢欣鼓舞,奔走相告。尤其是那些故乡在长安、或亲友尚滞留北方的难民,更是喜极而泣,仿佛看到了归家的希望。
“此事当真?你们确定梁未絮降了?”而凌岁寒在净意庵外的一家茶摊听闻此消息,除却欣喜,还存着几分怀疑不解,以梁未絮的性格为人岂会这般轻易认输?
“千真万确!”那江湖客拍胸脯道,“我有个兄弟在禁军当差,消息便是从他那儿听来的。如今圣人已从麒州启程,不日便将重返长安。”
听得最后一句,凌岁寒陡然心生一念,顾不得细想梁未絮归降的蹊跷,急声问道:“圣驾已启程回长安,那谢——那太上皇呢?他也会回长安吗?”
一旦谢泰重返长安,深居禁宫之中,受万千禁军护卫,再想取其性命便难如登天。谢颜尹三人都深知凌岁寒心中所虑,不约而同向她投去关切的一眼。
“这是自然。”答话的却非那江湖客,而是一位流落至此的儒生,“圣朝以孝治天下,岂能让太上皇久居蜀中?”但顿了顿,他又尽量将声音压低道:“不过依在下之见,圣人当会先行返京,待朝局稳定后,再遣使迎太上皇回宫。”
凌岁寒不再言语,垂下头不知在想着什么,而茶摊里的其余百姓则按捺不住,七嘴八舌追问起更多问题。
既然长安已经收服,那洛阳近况如何?河北诸地的反贼可有尽数剿灭?
“河北如今乱成一锅粥,怕是一时半会儿难以平定。不过朝廷眼下最要紧的目标必定是收复东都洛阳。洛阳魏恭恩早已身亡,他那儿子无甚才干,倒是辅佐他的几个将领颇有能力,麾下骑兵更是了得。但听说前些日子朝廷已与朔勒结盟,借了他们的一支骑兵共剿叛军。有朔勒相助,收复洛阳应也不远。”
此言一出,原本喧闹的茶摊顿时安静下来。众人面面相觑,脸上兴奋之色渐渐被惊疑取代。
“以如今形势,即便不借外力,收复两京也并非不可能。”谢缘觉低声喃喃,“朝廷此举是何意……”
“能是能,但绝非易事。”尹若游思忖道,“长安洛阳与别地意义不同,乃大崇都城,国之根本,久陷敌手终究不妥。若我是当朝天子,也必会力求速战速决,在最短时日内收复为好。大崇与朔勒结盟我并不意外,可是朔勒借兵给大崇的好处却是什么?”
国与国相交向来利字当头,朔勒断不会做亏本的买卖,白白帮忙不求回报。
颜如舜叹道:“与虎谋皮,终非良策。”
这个道理,连市井百姓都心知肚明,茶摊里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,众人眉宇间尽是忧色。
天色渐暗,转眼已是黄昏,百姓们带着满腹忧虑各自散去。她们四人也起身返回净意庵,回程路上又低声议论了几句,唯独凌岁寒始终沉默不语。
踏入庵门,四下再无外人,颜如舜这才看向她,轻声问道:“你可有什么打算?”
“我该去练菩提心法了。”凌岁寒神色肃然,“此事不能懈怠的,我便先回我屋了。”
颜如舜目含关切:“天色已晚,不如用了晚饭再去?”
“不必。”凌岁寒摇头道,“我不饿,你们吃吧。”
说罢,她即刻转身离去,背影挺拔如松,唯有空荡的右袖在晚风中轻轻飘荡。
日落月升,又过去不知多久,窗外的天已然黑透,残月在云间时隐时现,洒下朦胧清辉。谢缘觉提一盏灯,悄然来到凌岁寒门前,推门望去,只见对方盘腿坐于床榻之上,显仍在静心修炼。她也不打扰于她,只静静坐在一旁等待。
凌岁寒五感通明,早察觉有人近前,鼻尖萦绕着熟悉的药香,便知来者何人,故而未加防备,半晌缓缓睁开眼,果然见那袭彩衣沐在月色之中,恍若谪仙。
若在往日,见着谢缘觉她定是欢喜的。可这段时日她修习菩提心法仍是毫无进展,导致她现在每每见到谢缘觉便觉愧疚,张了张口,不晓得该说些什么,最终只有一句:“都这个时辰了,你还不歇息吗?”
“来看看你就去睡。”谢缘觉在昏黄的灯火下凝视着她,静默片刻,忽而问道,“你近日还夜夜做梦吗?”
凌岁寒愣了愣,显然没想到她突然提起此事,笑道:“你不先问问我菩提心法练得如何了吗?”
谢缘觉道:“若有所成,你自会告诉我们。”
“是啊,到现在我还是一点进展都没有,所以这事更容不得分心了……”凌岁寒伸出仅存的左手,覆上谢缘觉的手背,“只盼望我这般勤修不辍,能早日印证归一法师遗言真伪,治好你的顽疾。除此之外,我不可以去想别的事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