抵玉完全相信楼主的判断,只是有些不解:“这是为何?”
“楼主说,梁未絮此人最擅审时度势,绝不会在绝境中死撑。若真到了生死关头,她必定会另寻他路。”
梁未絮还活着。
但正如沈盏所料,她全身烧伤严重,大半肌肤都敷了药,缠着层层白麻布,只能卧床静养。大夫再三叮嘱她安心休息,可现下局势未定,她如何躺得住?刚服过汤药,便强撑起精神听亲信禀报近况,忽听房门“吱呀”轻响,只见常萍快步走了进来,脸上似乎都是忧虑之色。
“你怎么还不歇着?”
“我没事,你不必担心。”梁未絮勉强对着她笑了笑,思绪却仍沉浸在亲信方才的汇报中,此番带去藏海楼的官兵几乎全军覆没,如今麾下兵力锐减,若朝廷大军趁机发难该如何是好?
常萍的关切打断了她的思虑:“你这模样哪像是没事?大夫说了要静养,有什么话明日再说。”说着便要赶那亲信出去。
那亲信望向梁未絮,面露难色。
梁未絮这回倒是真心笑了,忽忆起年少时每逢染恙,阿萍也总是这般在自己病榻前忙前忙后,心头一暖,遂示意那亲信离开,点点头道:“好吧,我听你的。”
常萍在她床边坐下:“我陪你一会儿,等你睡着吧,要不然我不信你。”
梁未絮确实伤得太重,浑身灼痛难忍,昏昏沉沉间便睡了过去。常萍仍坐在榻边,轻轻唤了声:“阿絮?”见她毫无反应,眼中温情渐渐褪去,转而浮起的是一片冷意,从怀中抽出一把匕首,一咬牙,猛地扎向梁未絮胸口!
常萍本不会武功,若在平日,想杀梁未絮可谓难如登天。可眼下梁未絮重伤在身,不仅武功难以施展,连对危险的警觉都变得迟钝,直到匕首入肉的剧烈疼痛袭来才让她从睡梦中惊醒,见此情景,满脸不可置信,怀疑自己是否在做一个噩梦。
“为、为什么……?”
常萍的匕首只刺入梁未絮胸口半寸便顿时停住,她知道她只要再稍加一分力,梁未絮必死无疑,偏偏她的手不住颤抖着,竟迟迟未能了结,僵持半晌,才骤然反问:“你……你还记得常廉一家吗?”
常廉……梁未絮愣了一下,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。
此人本是綦州州衙的一个小吏,当年魏恭恩还未发迹之时,曾在綦州犯事,使了银子上下打点,眼看就要脱罪,唯独那常廉古板迂腐,油盐不进,不仅拒收贿赂,还设法让上司重判了魏恭恩,结结实实赏了他一顿板子。这桩旧怨,魏恭恩一直耿耿于怀,后来稍有势力,便想报复。
然则别看常廉只是区区一个小吏,却在百姓中口碑甚好,州衙同僚也都与他交好。那时魏恭恩羽翼未丰,不似多年后那般权倾朝野,要动这么个人着实不易,正是梁未絮献计,助他除掉了常廉满门。自此,梁未絮才真正得到魏恭恩的信任,成为他的心腹义女。
这些年来,梁未絮为魏恭恩杀人办事不计其数,但始终对常廉印象深刻。
毕竟,常廉一家的尸体,是成就她踏上青云路的第一块垫脚石。
“他……他……”梁未絮看着自己看着胸前渐渐晕开的血迹,疼痛中夹杂着困惑,“他和你是什么关系?”
常萍一字一句:“他是我父亲。”
梁未絮更奇:“你……你不是孤儿吗……”
常萍右手依然紧紧攥住匕首,目光里的恨意再不遮掩:“我曾告诉过你,我是被拐子拐卖,才流落异乡的。当年与你分别后,我父母终于寻到了我,接我回到家中。你助魏恭恩屠我满门时,我阿父已察觉异样,幸好……幸好我被拐多年,归家不久,知晓我存在的人不多,我阿父提前暗中送我离开,保住了我这条命。再后来……再后来我想要知道杀害我父母的凶手究竟是谁,便重回綦州,经过一番调查,这才知原来……原来……”说到此处,她已哽咽得说不下去。
梁未絮浑身一震,整个人如遭雷击般僵在原处,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,张了张口艰难地挤出几个字:“我不知……不知他竟是你的……我若是知晓……”
“住口!纵使他和我没有任何关系,你就能肆意杀害无辜了吗?!”常萍厉声打断,愤怒令她又将手中匕首往前送了半分,“这长安城的百姓,这天下的苍生黎民,他们都犯了什么错?他们只想要好好地活下去,平平安安地活下去,你们争权夺势,凭什么要用他们的性命来填!”
这番怒喝终于惊动了屋外守卫,官兵们破门而入,见状大惊失色:“你……你好大的胆子!还不快放开公主!”刀剑出鞘之声此起彼伏,却因投鼠忌器,无人敢上前一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