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什么?”
“我砍了你一刀,是我欠你的,你现在可以刺我一剑,我不还手。”
这语气是如此坦然,说得爽快大方,没有半分纠结犹豫,倒让顾净愕然良久,才意识到凌岁寒绝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,蹙眉道:“既然如此,你那天究竟为何……”
凌岁寒道:“那天晁无冥也在场,他一直盯着你和我,你根本杀不了魏恭恩。”
“晁无冥?”顾净更为惊讶,“你是说在江湖里那个被称为刀魔的晁无冥?他也是魏恭恩的走狗?”
凌岁寒道:“他在晁无冥麾下可不止一年两年。”
顾净沉吟道:“照这么说,你虽然伤了我,却也救了我。”
凌岁寒当即道:“可是话不能照这么说,不管有什么原因,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是事实,那我当然得承担责任。何况,我砍你那一刀,为的也是让晁无冥相信我,我是有私心的。”
顾净道:“什么叫做让晁无冥相信你?”
凌岁寒缓缓地又坐到了一旁,并不答话。
顾净带着一点期待问:“你不是真心保护魏恭恩的,是么?”
凌岁寒陷入深思,踌躇一阵,她与对方并不熟悉,到目前为止,她连她到底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,实在不想与陌生人交心说明全部真相,何况这种事情本就是越少越人知道越好,遂摇了摇头道:“你应该听说过我的身份,我恨谢泰不假,想要报仇也不假,所以我必须留在这里。但我们之间无冤无仇,我也不愿伤害无辜。”
这话没什么漏洞,顾净相信了她的说法,长叹一口气:“父母之仇,不共戴天,我当然能够理解。可是复仇的方法有很多种,凭你的武功,你现在赶到西川,应当也有机会杀了他,又何必选择最不堪的这一种,助纣为虐?你既不愿伤害无辜,那你可知道只要魏恭恩活着,那他——”
“魏恭恩死了,天下就能立刻恢复太平吗?他还有那么多儿子,那么多臣僚部将,他们会放弃他们已经得到的一切么?你又杀得完他们吗?”凌岁寒打断她,说到此处一顿,又将话锋一转,“如果你想要报那一刀之仇,那么请你动作快些;如果你不愿刺我一剑,那么这笔账先欠下,我以后会还你的,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,也可以直接告诉我。但别的废话,你不必再说了。”
顾净行走江湖多年,还是第一次见到脾气如此古怪之人,深深的疑惑让她闭口许久,才道:“或许你说得对,所以我已决定放弃刺杀他,明日我会前往赉原。”
凌岁寒道:“好吧,那你小心保重。”
顾净道:“你不问我去赉原干什么?”
凌岁寒道:“赉原城是麒州的屏障,绝对不可有失,谁猜不到你是去守城,还需要我问吗?”
顾净道:“是,正因如此,如今有越来越多的江湖侠义同道都赶往了赉原城。我听说其中有一位姓谢的大夫,医术极其高明,仁心仁术,救活了许多伤势沉重的大崇官兵,这消息传到洛阳,令魏恭恩等人震怒。她的名字是叫做谢缘觉。”
凌岁寒眸光微动,听到这番称赞,心底深处有两分隐隐的欢喜,但脸色并无太多变化,毕竟对方所说之事,她在这两日已经有所耳闻,只淡淡问道:“你突然提她做什么?”
“这些天我养伤期间,也在私下里打听了不少关于你的事,得知你之前在长安无日坊居住,似乎与谢缘觉同住一个屋檐下?她是你的朋友吗?”
别的事情,凌岁寒都可以拒绝承认,唯独这一点她不愿否认。
“是,她是我的朋友。但再好的朋友,都是两个不同的人,我纵使做下十恶不赦之事,也与她无关,不要把我的恶名牵扯到她的身上。”
“我并无此意,你未免太多虑了。不过我此次前去赉原,大概能见到她,你有书信要托我带给她吗?”
今日这场谈话,让顾净确定对方并非恶人,应该只是暂时被仇恨蒙蔽了双眼,才会误入歧途。顾净思来想去,决定联络凌岁寒的朋友,或许她的朋友能够劝她回头是岸呢?
凌岁寒一颗心突突乱跳,战乱时节的分离让岁月更加漫长,对舍迦的思念早已如海浪淹没了她,她有无数的话想要写在信里全部告诉给舍迦,腾地一下站起身来,可话到嘴边,突然意识到什么,她摩挲起胸前的残玉白兔吊坠,脸色逐渐变得黯淡:“多谢,你只要告诉她,我现在是平安的,这就够了。”
顾净道:“只带话,不带信?”
现如今这个世道,不管去往何处,路上都不会太平,携带书信太过危险。凌岁寒摇摇头,稍稍顿了一会儿,犹如雪花落地的轻柔声音让顾净也听不真切,似乎只是她的喃喃自语:“今日是舍迦的生辰,可惜……我没能准备提前给她生辰礼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