突然一口气解释这么多,语速比之前还快,不正是心虚的表现吗?凌岁寒见状越发想笑,好不容易才忍住没将腹诽说出口,毕竟苏英确实还在他手里,为了苏英的安危,她终究是不敢惹他太生气,想了一想道:“你应该知道,我效力新朝的目的,是为杀谢泰报仇。为此,我可以不择手段做些我以前不愿意做的事,但这并不代表我会完全丧了良心,当一个欺师灭祖的恶徒。”
晁无冥道:“我会给你充足的时间考虑,你不必急于答复我。无论什么时候,等你彻底想清楚了,你再来与我谈吧。”
晁无冥既将召媱视作自己生平第一号仇人,对她自然做过一番深入调查,知她虽然个性张扬,行事无法无天,在江湖之中风评极差,但于家国大义毫不含糊。那么当她知道自己唯一的徒弟竟然因为私仇而替反贼做起事来,她岂有不将凌岁寒狠狠责骂一通的道理?而梁未絮又说过,凌岁寒本性比召媱更加激烈,乃是睚眦必报之人。
他相信爱徒的判断,恰巧,他自己同样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。
无论谁从前对他有多么厚待,但凡哪年哪日哪刻做了哪怕一丁点损害他利益的事,曾经的情义便会被他立刻抛之脑后,他只将仇恨铭记心头。于是理所当然的,在他的想象之中凌岁寒也必定会对召媱心生不满。
所以他会很有耐心地等待,等到凌岁寒与召媱决裂的那一天。
其实凌岁寒本打算立刻答应他,以便尽快见到苏英,反正她从不对恶人信守承诺,骗了对方也没心理负担,却又觉自己如果点头太快,显得太假,只怕反而会造成晁无冥的怀疑,正苦苦思索接下来的计策之时,忽见数名官兵惊慌失措跑来。
晁无冥与凌岁寒定睛一看,认出他们正是方才押解那名黑衣刺客的官兵,脸上充满恐惧之色,战战兢兢地前来禀告,就在他们回城的途中,那刺客不知使了什么法子,竟突然挣脱绳索,飞身跃向上空,也不与他们纠缠,不一会儿便掠没了影儿。
这是一件好事,凌岁寒闻言松了一口气,心忖此人倒还算机智,能够把握住机会,待会儿回城自己也不用再想如何营救她的办法。
晁无冥听罢则是大惊不解,他明明亲眼看到凌岁寒封住了那刺客的穴道,她若是有本事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冲破凌岁寒的内力,也不会轻易地败在凌岁寒的刀下,真是奇哉怪也。
这让他不免又生出对凌岁寒的几分怀疑,但转念一想,倘若凌岁寒确实是在演戏骗人,假意投靠大冀,暗中放走那名刺客,那她更应该小心翼翼,谨言慎行,才能换取更多的信任;然而偏偏与之相反,她自入洛阳城以来,由始至终都没有半分如履薄冰的谨小慎微,甚至还敢在自己与魏恭恩的面前摆着一张臭脸,说话也冷冰冰的,直来直往,毫无顾忌,这哪里像是卧底的行事风格?
连晁无冥都打消了疑虑,魏恭恩更不会认为此事与凌岁寒有关。
他得知刺客逃走消息,勃然变色,怒不可遏,回宫后,遂下令将那群官兵拖下去全部处死,但对于凌岁寒这位护驾功臣则赏赐了一番。
无人知晓,今日他给予凌岁寒的种种赞赏,有一半是做样子给晁无冥看。
魏恭恩想不通,那刺客出现的时候,晁无冥显然也在附近,为何始终不前来救驾,难道是想要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刺客杀死吗?他心里梗着一根刺,双方之间嫌隙已生,但他并不直接向晁无冥质问,只是提拔扶持起了另一名江湖高手。
一时间,凌岁寒在洛阳城中风头极盛,招来的骂名也更多。
九月十二日,夜,白霜蒙地,风露生寒,不知名的秋虫在墙角枯草丛里叫了数声,沉静的长夜愈添寂寥之情。凌岁寒将自己的佩刀横放在院里石桌之上,她独坐桌边旁,一边仰首明月,一边喝着酒壶里的秋露白,直到醉意让她脸颊染上微红,她的左手却蓦地放下酒杯,握住面前的刀柄。
“是谁?出来吧!”
下一瞬,从墙头跃来一名腰悬长剑的黑衣女子,充满好奇的目光盯住凌岁寒不放:“我还以为你喝醉了,没想到你还是能这般敏锐。”
而凌岁寒看到此人的第一眼,瞬间收敛了眸中冷意,先是一怔,旋即站起身来,斟酌道:“我还以为你已经出城离开了,现在的洛阳城对你来说很危险。”
“没有搞清楚那天的事,我怎么能带着疑惑离开?”
“那你为何过了这么多天才来找我?”
“我需要先把伤养好,你的那一刀不轻。”
凌岁寒沉默下来,注视她肩头半晌,霍然间说了一句让对方完全听不懂的话:“你刺我一剑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