颜如舜转身前往了附近不远处的一家茶楼。
今日风和日丽,天清云朗,外出游人极多,茶楼里也几乎座无虚席。刚巧茶博士送两名客人出门,见到颜如舜便下意识笑着揽客:“这位娘子要到小店喝杯茶吗?正好,小店才空出一张桌子——”说到这儿,突然语音一顿,看向对方的目光多了几分惊讶。
颜如舜发现他注视的乃是自己脸上的伤疤。
这道刀疤扭曲怪异,确实很有些可怕,若有人被吓着了,实属正常。她不以为意,走到角落坐下,要了一壶茶与几样点心,手指轻抚停在她面前桌上的乌鸦。
其实“如愿”养在她们身边的时间已不短,虽然尹若游与凌岁寒、谢缘觉都对它颇为喜爱,但颜如舜则始终对它观感平平,甚至有几分厌恶,厌恶那个一身黑羽的叫声古怪的不吉象征,平时并不会像尹凌谢三人那般陪它玩耍。
直到那夜它出其不意啄瞎袁成豪的一只眼,让颜如舜得以成功报仇,她对它的感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。
或许上次阿螣说得不错,吉凶都是世人赋予它的定义。
而它就是它……
乌鸦本就是这世上最聪明的禽鸟,它终于感受到颜如舜对她的爱意,这几日与她亲近许多,时常跟在她的身边。
茶水端了上来,正当颜如舜一边喝茶,一边继续陪它玩耍,忽听大堂正中央台上“啪”的一声,原来是一名说书先生拍响惊木,为楼里的客人们讲起故事来。
“诸位客官,今儿,我们就继续讲那《金凤凰传奇》。”
自从当初颜如舜到长安为多户百姓人家追回了被盗贼们窃走的财物,长安城内便流传起她的故事。
尤其是众多说书先生,他们一个个绞尽脑汁,编出话本。在他们口中的“金凤凰”颜如舜或出身名门世家,或是前辈高人之徒,但总之必定是个容貌秀丽、风姿绰约的大美人,生性爱好自由,又疾恶如仇,长大后学成非凡武学,行走四方,为民间百姓排忧解难,之所以戴上面具,乃因她性情高洁,不爱虚名。
颜如舜偶尔也会听一听,还颇觉得有趣。
反正,那些故事里的“金凤凰”跟她没有半点关系。
偏偏今日的讲述有所不同。
尽管细节仍是编造,但说到她的身世来历,竟没有多少错误,基本都是真实。
也基本都是赞扬。
大堂里的客人们时不时响起鼓掌声,而颜如舜抚摸乌鸦羽毛的手指渐渐停下来,怔了好半晌,直到那茶博士将最后一样点心送来她这桌,她立刻请对方停步,犹豫着问道:“那说书先生讲的故事,和我以前听的好像不太一样……他是从哪儿知道的?”
那茶博士依然盯着她脸上的伤疤,略略思索片刻,方回答道:“也就是前些天的事儿,我们长安城里不知怎么流传起一些风言风语,说行侠仗义的‘金凤凰’颜如舜其实是大盗袁成豪的亲生女儿,还曾和她父亲一起干过不少伤天害理的勾搭。本来我们是半点不信,哪想到这些不知是谁传出来的传言说得有鼻子有眼,还……”
还细说了颜如舜的相貌,包括她脸上那道刀疤。
那茶博士把这句话咽回肚里,继续道:“有些不知好歹的,便忘了颜女侠从前帮咱们追贼的恩情,竟真的诋毁起她来。定山派的侠士们知晓此事,将真相尽量扩散出去,告诉给了全城百姓。”他顿了顿,声音变低不少:“至于我们小店那位说书先生所讲的话本,实不相瞒,是陈老板花重金请一位大才子写下的。”
“陈老板?”颜如舜稍一沉吟,“你是说陈娟?”
“是她,陈老板与我们小店掌柜的有生意来往,交情一向不错。”
颜如舜陷入沉默。
那茶博士等待一会儿,才轻声道:“娘子还有什么要问的吗?”
颜如舜淡淡笑道:“多谢了,你忙你的吧。”
台上说书先生的故事已讲到高潮之处,越发精彩,大堂里喝彩声不断。颜如舜坐在原来位置上,一动也不动,不知静静听了多久,四周客人来来去去已换了几拨,她思绪飘远,并未注意到其中好几位路过她的客人都已发现她脸上的伤疤,将她盯了会儿,窃窃私语。
又过小半个时辰,那说书先生早已下台,台上的表演换成琵琶弹奏。一对年轻的布衣男女踏着阵阵乐曲声走入茶楼,走到颜如舜身旁,你看看我,我看看我,似想说什么又不敢开口。
颜如舜终于察觉到他们的存在,抬头一瞧,站在自己面前的竟正是那夜失火的那家酒馆的主人,她吃了一惊,脱口道:“是你们?你们怎么来长安了?”
那汉子道:“我有位堂兄在这附近做生意,我们夫妻来投靠他的,昨天清晨才刚刚到的长安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