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岁寒“哦”了一声:“原来你们也知道你们没有真凭实据。”
“人证也是证据的一种。润王殿下就是最好的人证,他若说你是刺客,那你一定就是刺客。”
“那他人呢?”
“还有不到两月,便是圣人寿辰,他身为人子,又是人臣,这几日在为圣人的寿宴准备,暂时无暇审问你。因此这桩案子,目前由我来负责处理。”
“所以我到底是不是刺客,就是他一句话的事,而他又把这个权力交给你了?”
“诶,话可不能这么说,是就是,不是就不是,难道本官还会办冤假错案吗?”尚知仁立即否认,但见凌岁寒确实懂了自己的意思,十分满意,挥手让在场官兵暂时退下。官兵们面面相觑,审问这样的朝廷重犯必须有不止一名官吏陪同,不然于法不合,但他们不敢违逆尚相公命令,犹豫须臾,退到大牢门外。牢里再无人掌灯,瞬间又变得昏暗无比,尚知仁注视着凌岁寒的面孔,话锋骤然一转:“前段日子,你是不是得了一本册子?”
终于听他说到正题,凌岁寒冷笑一声,本来不想回答,然而转念一想,那秘册不在自己身上,就在尹若游等人的身上。如果自己不说话,说不准他接下来又会设法将尹若游等人也抓进牢里。
而自己若是承认,他必专注审问自己一个人,一来暂时不会再找尹若游等人的麻烦,二来更不敢现在就要了自己的性命。
是以她扬眉笑道:“册子?好像前不久是机缘巧合得了一本,上面写的文字莫名其妙,我看了很久也没看懂。只不过……我发现有人为了得到它而不择手段,所以猜它应该很重要,现在看来我猜得没错。”
尚知仁心底一震,正色问道:“它现在在哪里?”
“我自然不会把它带在身上。至于它藏在哪儿……我凭什么告诉你?它被我得到,便已经是我的东西。”
“你不是蠢人,把它交出来,你可以得到什么好处,你应该很清楚。除非,你不怕死。”
“你第一句话说得不错,我当然很聪明,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。可惜你不知道的是,我这人天生反骨,叛经离道,别人越想让我干什么,我就越不想如别人的意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尚知仁仍然毫不动怒,似乎很好脾气地笑了笑,“我早料到你会这般说,但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回答做不得数。我给你时间,你可以慢慢考虑,再给我新的答案。只是在这期间……你恐怕要受些苦了。”
话落,他陡然抬高声音,将守在大牢门外的官兵叫进来,轻描淡写道:“她不肯交代永宁郡主被挟持那一日她的行踪,用刑吧。”
“是。”
众官兵齐声领命。早被那为首的官兵握在手中的长鞭被倏地甩出,“啪”的一下打在凌岁寒的身上,凌岁寒闷哼一声,第二鞭第三鞭甚至第四鞭第五鞭相继而至,不可避免地打在她的伤口上,那数道才被包扎不久的伤口又在顷刻间渗出鲜血来,疼痛登时加倍。
疼是真的很疼。
哪怕过去十年间,只要凌岁寒一举起刀,练起阿鼻刀法,就会与疼痛为伴,可就算她再有一千次一万次这样的经历,疼痛仍永远是疼痛,苦难仍永远是苦难,不会改变它带给人的痛苦。不一会儿,凌岁寒的白衣彻底变成红衣,她宁死也不愿对人示弱,依然紧紧咬着牙关,不让自己发出一丁点声音。
尚知仁见状不禁有几分佩服,笑道:“不错,你倒是比我想象中的更能忍。怎么,想要当英雄吗?可惜,越是英雄,吃的苦就越多,你这又是何必呢?”
凌岁寒突然开口,又是“啪”的一声,越打越狠的长鞭让她的身体肌肉不由得微微痉挛了一下,她才刚刚说出一个“我”字,声音吞了回去。
尚知仁只当她忍受不了,终于要向自己交代秘册下落,当即吩咐官兵停手,随即问道:“你刚才想说什么?”
“我……我是女子。”
身上剧烈的疼痛未消,说第一个字的时候,声音还不免有些隐约的颤抖,最后两个字却说得斩钉截铁。
尚知仁一愣,莫名其妙地道:“我看得出来。这又如何?”
“所谓雌雄者,女与男也。我师君从前就和我讨论,这世上亦有不少大仁大义大勇兼备的女子,但为什么夸赞这类的人,无论女男,都得用‘英雄’这个称呼?总之,我是女子,我才不要当什么英雄。”
尚知仁听得更怔,他不理解凌岁寒这会儿怎么还有心情与他辩论这种没意义的话题,只觉得好笑:“那我称呼你为女英雄?”
“那你怎么不当男英雌?不,我说错了,英雌英雄,你都不配。”凌岁寒衣衫褴褛,遍体鳞伤,身上的血珠滴滴滑落下来,她稍稍顿了顿,唇角一抹冷笑,语气里的嘲讽之意更加明显,“像你这样的人——只能当狗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