尹若游抹着眼泪道:“我和你们认识也不久,我如何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人?”
凌岁寒道:“那你现在知道了?”
尹若游点点头,眼角仍闪烁着泪光。
凌岁寒道:“好,那你现在向她道歉。”
说到这个“她”字之时,凌岁寒伸手指向一旁的谢缘觉。
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顺利进行,尹若游心道自己目前必须与她们搞好关系,尽管内心不以为然,面上却十分乖顺的模样,颔首道:“对不起,谢大夫,昨夜之事,是我的错。”
谢缘觉沉吟不语。
凌岁寒道:“你原谅她了吗?”还不待谢缘觉回答,她补上一句:“你可以不原谅她的,是她对不起你,你没必要有负担。”
谢缘觉这才淡淡一笑:“怨恨会让自己心情不畅,甚至生出毒素,影响的是自己的身体。所以,我从来便没有怪过你。”
凌岁寒道:“好吧,我就知道你如此好心。那……”她顿了顿,仿佛很不情愿地对着尹若游道:“那我也勉强原谅你这一次。”旋即再向谢缘觉问道:“那七种药材分别都是什么,要不你全都说出来,你不清楚它们的下落,说不定我们知道呢。”
不知为何,谢缘觉并未立即回答,又在沉默思索。
而尹若游在一旁,霎时间陷入震愕。
从始至终,尹若游与任何人相处,不论遇到任何状况,永远保持镇定,永远游刃有余,哪怕偶尔的慌乱也仅有一刹那儿的时间,却在听到凌岁寒这几句话以后,不由自主望向她的脸庞,整个人仿佛雕塑一般呆住。
谢缘觉终于从椅上起身,缓缓走到尹若游的跟前,语气也仍慢条斯理:“你中毒已久,即便那七味药材现在全部找到,我配制出解药,你的身体也承受不住,不能立即服用。你跟我们回无日坊吧,这些日子我先配些别的药为你调养。”
第60章 置家什同住檐下,设连环借刀杀人(一)
尹若游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来,迟疑道:“可是……”
凌岁寒道:“可是什么?难道你不相信她的医术?反正她已答应为你解毒,你也不用再怕尚知仁威胁你了。”
尹若游听罢思索有顷,忽然间轻声一笑。
看来她们都误会了一点——她甘愿留在醉花楼,甘愿做尚知仁手里的一把刀,从来不是因为怕死。从前她有别的顾忌,如今这顾忌已经得到解决,她若不让他们尝一尝报应,又怎么对得起自己这么多年来所受的痛苦?不过现在尚知仁确实已怀疑起了她,接下来必须加快行动,而这行动也不一定非要在醉花楼进行。
但为求妥善,在走之前,尹若游仍是先找到醉花楼的梁妈妈,道自己昨日受了惊吓,需要到道观静养一段时日。
至于究竟是哪座道观,她不说,梁妈妈也不敢问,只犹豫着道:“那如果尚公又派人来找你……”
尹若游道:“你便转告尚公,他不是要我找到它么?我一直待在醉花楼又怎么找呢?”
言罢转过身,她再度回屋,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行囊,又给自己改一下装扮,就此离开了这座金雕玉砌的高楼,与颜如舜、凌岁寒、谢缘觉三人赶在暮鼓声落下以前回到无日坊。
重回此地,这座宅院仍是如此破旧。
第一次是来到这座宅院之时已是深夜,夜色昏暗,很多景物看得不甚清楚。此时尹若游借着夕阳光辉,在院里细细打量了一番,才发现这院子其实比醉花楼还要宽阔不少,必定曾经也是哪位权贵富豪的住处,可惜如今破瓦颓垣,衰败不堪。
她突然有些好奇这宅院的来历,遽然一阵“哇哇哇”的叫声传入她耳内,她循声望去,只见前方一间小屋的窗台边站在一只浑身黑羽的小鸦,正朝她扑腾着翅膀,偏偏就是飞不起来。
谢缘觉道:“看来它还记得你。”
“记得我?”尹若游疑惑地走了过去,终于恍然道,“你说它是那天的那只鸟?它都长这么大了么……”
她说着伸出右手,那小鸦继续扑腾着翅膀努力一蹦,竟真的蹦到了她的手掌心上,那阵哇哇哇的叫声虽颇为聒噪难听,但从中透出的欢喜兴奋让尹若游唇角也不由浮现出一点笑意,不知不觉间轻声吟出一首诗:
“移入新居喜得家,小窗闲坐看飞鸦,从今不问门前事,屋角桃源避俗哗。”
颜如舜道:“这是什么诗?”
“是本朝初名士郑延敬所作的《新宅》。”醉花楼作为长安城最有名的妓馆,招待的客人们都是自诩风流的达官显贵,与他们结交,除了有貌,还得有才有艺,因此尹若游自幼读了不少诗文,“我只是觉得眼前情景,恰与此诗相合,也不知怎么……便念了出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