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次,凌岁寒对她的话并不怀疑,点点头道:“如果你确实没有骗我,那他幕后定然还有主使,且十有八九是给你下毒之人。”
原来如此……听到此处,尹若游登时恍然大悟。尚知仁虽然多疑,但那只是他身为上位者的一种习惯,对任何人都不会完全信任,她原本摸清了他的脾气,这些年来在他面前表现得极好,也算很能讨他的欢心,从未露出过什么破绽,因此在凌岁寒这句话说出来之前,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昨夜百花宴的命案发生以后,她再次与尚知仁见面,对方态度居然大变,无论她说什么,他眼中的冷意与讥讽之意都明显得让她心惊。
而七苦散的解药,他也没再如往常一般交到她手中。
没料到竟是这里出了岔子。这般看来,从最初起,吴昌就是他派到自己身边的人。
尹若游微微抬眸,飞速地扫了颜如舜与凌岁寒一眼,后悔不已。果然,好心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。
只会给人带来灾祸的东西。
刹那间,尹若游杀心又炽,旋即只听颜如舜道:“其实……我将彭烈从铁鹰卫带出来的当天夜里,我问过他一些话。”
尹若游收起神色间的寒意,垂下双眸,不再去看她,耳朵却听得认真。
“他和我说,他当初之所以杀害章宣,不是因为贪图章府的财物,而是与朝中的某位大官做了一场交易,杀人领钱。而你,尹若游——”颜如舜则目不转睛盯着对面的绝色女郎,终于将藏在心底许多天的秘密给说了出来,“正是这名大官手下的一名杀手。我好奇了很久,彭烈所说的这位大官究竟是谁?”
尹若游开口便习惯性想要隐瞒,心中一动,忽地意识到她们既已经牵扯进这件事里,尚知仁也已经知晓了她们的存在,而她们若还对此事懵懵懂懂,那可十分危险,遂轻叹一声:“我想你们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,是本朝天子最为宠信的大臣——”稍稍顿了顿,又笑道:“或许现在算不上了,也仍能算之一吧,本朝尚书左仆射尚知仁。”
谢缘觉眸光率先一动:“是他……那七苦散之毒,也是他给你下的么?”
尹若游反问道:“你们既已知道他是谁,知道他的身份,不害怕的吗?他恐怕已经盯上你们了。”
“他的身份很了不起吗?”凌岁寒始终低头注视系在自己腰间的长刀,唯有声音传来,“那正好,我这个人偏偏喜欢与大奸巨恶相斗,他要来找我就来好了。你还没说呢,给你下的毒,也是此人么?”
江湖人士,果然胆大妄为。尹若游本还抱着几分希望,当她们听到“尚知仁”这个名字,或许心生恐惧,赶紧离开长安城这个是非之地,自己也能少几个麻烦。可惜一计不成,她只得另思一计,垂首道:“不错,我之所以掳走彭烈灭口,也是因为尚知仁的命令。如果我不听他的话……他是不会给我解药的……”
颜如舜道:“谢大夫说你中毒至少已有七八年,那你在他手下……”
“十二年。”尹若游决定取得她们的信任,便需要多说几句真话,“我是十二年前刚到醉花楼不久,他在楼里遇到我,无意中发现我似乎有些当杀手的天赋,才将我买下培养。过了几年,我学了不少本事,他怕我有能力逃走,因此给我喂下七苦散之毒。”
醉花楼花魁的年龄虽非人尽皆知,但也并不是什么秘密,颜如舜早就打听过,尹若游今年的年纪二十有二,那么十二年前,她也才刚刚十岁而已。
如此身世,谁听了都觉可怜,颜如舜又蹙起眉头,凌岁寒却在这时冷哼两声:“他给你下毒,他控制了你,关我们什么事?我们可从来没害过你,就因为你过得惨,便可以无缘无故对无辜下手了吗?昨天夜里,你偷袭暗算谢缘觉到底有何目的?哦——”她突然想起什么,恍然大悟道:“那个张婆婆说的恶霸不会就是尚知仁吧?”
尹若游心下一凛,慌张了只一瞬,旋即恢复镇定,轻声道:“是……那张婆婆的确是个普通百姓,因为不小心得罪了他,他便欲除她而后快。我是因为……因为看婆婆可怜,这才救下她,将她安置在善照寺。”说到这儿,她声音渐渐哽咽:“我是怕谢大夫不小心将消息走漏,尚知仁一定会杀了我的,他已经怀疑我了,所以……所以我才……”
示弱,是尹若游极擅长的一件事。
无论此刻她胸腔里的那颗心有多么冰凉,她都可以随时随地让自己眼泪流下来。
不似平时的冶艳。
一张脸如梨花带雨,山茶凝露。
凌岁寒听到这阵哽咽,终于忍不住,在自己进屋以后第一次将目光投向尹若游,顿时怔住:“喂,你……你哭什么啊?我们可没欺负你。既然事情是这样,那你干嘛不直接告诉我们真相?难道我们会做那种丧尽天良的事,出卖你和张婆婆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