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也好。她这会儿在善照寺,我带你去。”
两人离开无日坊,往善照寺的方向行去,行至中途,凌岁寒似想起什么,遽然停步,低下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血迹,蹙眉道:“刚才我竟忘了换一身衣裳。”
“那我们再回去一趟?”
“罢了,那么远的路,我可懒得再走一遍,之后再说吧。”
颜如舜举目望了望四周,沉吟道:“这个时辰,成衣铺子应该都已关了门。不过我知道离此处不远的定信坊,坊内客栈酒楼极多,来长安做生意的外地商贩最喜欢在那儿居住,所以那地方夜里也甚是繁华热闹,有几家客栈不仅卖茶酒饭菜,也卖衣裳首饰,我去给你们买两件衣裳。”
“那你带路。”
“你要跟我一起去?”颜如舜笑着伸手指向她衣襟上的乌血,“就不怕吓着那家老板,他跑去报官?你也不必等我,我在长安待的时间也不算短,知道善照寺往哪里走,等我买完衣裳,就立刻来找你们。”
凌岁寒也不跟她客气,从衣囊里摸出一串钱扔给了她:“帮我买一件白衣便好。”
颜如舜奇道:“你只要白衣?”
“是。”
“为什么?”
凌岁寒仍是那个回答:“我还在孝中。”
颜如舜一怔,心道那她父亲或母亲去世还不超过三年,只怕惹她难过,便不再多言,可是脑海里刹那间冒出另外一个念头:
——据抵玉提供的消息,尹若游的母亲一个多月前病逝,却从未见过她服孝?
——虽说身为醉花楼的花魁舞姬,她平时穿什么衣裳,根本不是她自己能够决定的,但她化名尹螣之时,也没见她穿素服?
第54章 波光滟滟藏海楼,萱草青青善照寺(六)
谢缘觉强迫自己睡了两个时辰。
她的身体,无论饮食还是休息都必须保持规律。尽管以师君与她自己的诊断,她大概还有三四年寿命,然而这只是最好的没有意外的一种情况,实则死亡这件事,很难如你想象得那般按部就班地来临,谢缘觉听说过太多这样的例子——前一天还精神抖擞,后一天便油尽灯枯,尚未来得及赶来长生谷,生命已消逝在途中。
她自己不一定能成为例外。
所以她没那么多本钱可供挥霍,不论何时何地对自己的身体都须得万分小心在意。可惜今夜这两个时辰她睡得并不怎么安稳,一阵狂风击窗猛然惊醒了她,她想起今日发生的事,想起此时此刻自己身处于何地,便再也睡不着,披衣起身,来到屋外,在月下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,穿过一条小径,前方不远处一间茅草屋门口的一丛花草映入她的眼帘。
草色青青,花瓣淡黄,竟是一丛萱花草……
“北堂幽暗,可以种萱。”
心底不由自主浮现出古人诗句,谢缘觉愣了会儿神才意识到,前方这间茅草屋,大概就是那位张婆婆的居所。她略一迟疑,终于忍不住继续往那草屋走去,欲要向那张婆婆询问一件事,岂料刚走到门口,便听门窗内似乎隐约传来一阵说话声。
清润悦耳,十分年轻,显然不会是那张婆婆的声音,却也给谢缘觉带来一点熟悉的感觉。她正待仔细分辨,那阵声音已陡然静止。
谢缘觉方才没有掩藏脚步,如果屋内有一位习武之人,察觉到她的到来是很正常的事。
可是……如此深夜,张婆婆怎么会和江湖中人单独会面谈话?
若是以往,谢缘觉纵有好奇,也不会去管别人的私事,但最近的遭遇让她的戒备心变重,她想了一想,抬手扣了三下门。
“谁啊?”屋里即刻传出询问。
“是我。婆婆,您睡了吗?我有些事想要问您。”
谢缘觉的声音清冽如泉水流动,颇为悦耳,也颇让人印象深刻。屋里的老妇自然不会忘记,立刻应了一声,请她稍等,许久以后,才将房门打开:“娘子进来说话吧。”她笑道:“都半夜了,你身上还有伤,还不睡吗?”
“我已睡了两个时辰,刚刚醒来,想起一件事要请教你。”谢缘觉一边说话,目光一边向四周望了望,“这间屋子是只有您一个人住吗?”
“是啊,寺里的法师们怜我老弱,给我一个人安排了一间房。娘子有何事要问?”
“我……我来得太急,忘了时辰,您刚才应该已经睡下了吧?我突然叫醒婆婆,不知是否惊扰到您?”谢缘觉更加疑惑,也更加警惕,说话间扶住老妇的胳膊,右手食、中、无名三指搭在对方脉上,“我略通一些医术,给您*看看吧。”
那老妇忙道自己无碍,但也没阻止她的动作。谢缘觉趁机诊察了一番,很快确定对方确实毫无内力,绝对不会任何武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