颜如舜道:“你不是说,你根本不曾听说谢缘觉这个名字?这会儿又怎会知道她和桓炳素不相识?”
尹若游微微笑了笑,从容道:“我刚刚询问了一名铁鹰卫的官兵,被他们带走的那名娘子究竟是何来历,他说他对此也不怎么清楚,只知道她是才来京城不久的一位大夫。桓将军本就是京城长安人氏,又一直在京城任官,那么以常理推断,她应该和桓将军不认识吧?”
颜如舜也笑道:“那可不一定。看她的年纪,估摸有二十岁左右吧?她前二十年的经历,你敢说你全都了解吗?谁知道她年少时是否来过长安,又是否与桓炳结了怨?”
尹若游偏头打量她一会儿:“你真是来寻找证据为你朋友脱罪的?你这番话若让铁鹰卫听见,只怕他们更不肯放你的朋友了。”
“其实我和我那位朋友也只才认识几天而已,我并不了解她,正如我也不了解你,不了解你到底想干什么。”自打颜如舜自进了这间屋子,便将身子靠在了墙边,一副懒懒散散的没骨头模样,唇边的笑容如秋风般疏朗,永远对危险保持高度警觉的尹若游却从中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,“我知道她绝对不是凶手,不是根据她的为人判断,而是……”
尹若游不由得凝神戒备:“而是?”
颜如舜收起脸上的散漫笑容,神色倏然变得郑重:“而是因为,桓炳被杀的时候,谢缘觉根本不在醉花楼。”
“你一直跟谢缘觉在一起?”
“不,那时候在醉花楼的是我,我当然知道她不在。”
至于她那时在醉花楼内何处,颜如舜却未明说。尹若游迎着她的目光,心里隐隐浮现一个猜想,却摸不准她到底知道多少,沉思半晌,突然道:“你不必忧心,你的朋友不会有事。”
颜如舜道:“你这么肯定?”
尹若游道:“桓炳和本朝右霆卫大将军马青钢有不小的矛盾,铁鹰卫对此并不知情,但桓炳的家人定会认为马青钢才是真凶。恰巧,桓将军的家人我也认识,我可以设法向他们求个情,让他们给谢缘觉说几句好话,只要他们不追究,谢缘觉自然无罪。”
“听起来这是个好主意。不过……尹娘子可能有所不知,铁鹰卫早就在找谢缘觉的麻烦,尤其是那个胡振川,他似乎认定了谢缘觉便是钦犯彭烈的同伙。起初我还当是他脑子太蠢,但后来有一位和你一样姓尹的娘子推测,胡振川应是担心若始终查不到彭烈下落,会受到朝廷责罚,这才急于找一个替罪羔羊。这话很有道理,所以我猜今天也是一样,目前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杀害桓炳的凶手是江湖人士,这案子与铁鹰卫关系不大,胡振川又何必自揽责任?他恐怕只是趁此机会,想要把谢缘觉劫走彭烈的罪名着实。”
颜如舜又恢复了她一贯如清风般的笑容,说这段话时始终注视着尹若游的双眸。
“说来倒巧,那位尹娘子不但和你一个姓,还和你有一双相同的眼睛。令尊或令堂不是中原人氏吧?”
前几句话是试探,最后一句话纯属好奇。
聪明人不必把话说得太明白,尹若游已知她必是发现了自己与尹螣乃同一人。
“我母亲是中原人。”尹若游淡淡一笑,缓缓侧了侧头,目光望向一旁的铜镜。镜里的自己,高鼻雪肤,深目薄唇,更有那一双琥珀色的眼睛确实与众不同。
这一点,尹若游当然很清楚。
是以但凡她外出任务,需要易容之时,她都会用药水暂时改变自己瞳孔的颜色。只不过眼睛是人身上最脆弱的一处部位,一旦这种药水入了眼,不仅极不舒服,还会对双眼造成一定损害。她心道反正谢缘觉等人都是女子,从前不会到庆乐坊,以后也不会到庆乐坊,那就代表她们从前以后都不会见到尹若游的真面目,她便偷了个懒,哪知道出了这么个岔子。
这实在是个教训,万事不能够侥幸。尹若游暗暗叹了一口气,内心深处也不希望谢缘觉因为此事而丧命,略一思索,忽道:“如果彭烈找到了,铁鹰卫便不需要替罪羔羊了。”
颜如舜笑道:“尹娘子不会知道彭烈在哪儿吧?”
尹若游似是犹豫了片刻,才点点头,小心翼翼又神神秘秘地道:“我接下来要说的事,你可别害怕。前些日子我在西郊丰山游玩……”她的声音越来越低:“在丰山见过有人掩埋彭烈的尸体。”
“尸体?他死了?”颜如舜诧异了一瞬,又迅速追问道,“你怎么知道那是彭烈的尸体?你见过他?”
“在彭烈杀害章侍郎以前,他曾经来过醉花楼,我的确与他见过一面,因此认得他的脸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