明天可能要下雨。
家里没有伞,倒是有件蓑衣,明天把斗笠带上好了。
许易水想着,手下却没停下。
水分两桶,一桶用来打湿头发,另外一桶用来冲洗。
许易水将板凳搭好,再将羚羊蛋放到桌边:“可以了,你过来吧。”
胸口的起伏暴露了苏拂苓内心的忐忑,伸着手往前,一步一步,试探着走近。
腕上忽然多了只强有力的手,半拖半拉着她,引着她往前走。
苏拂苓放松了一瞬,但随之而来的又是更大的恐慌感。
这么近距离的许易水,她可以清晰地闻到许易水身上的味道,那是很熟悉的,太阳晒过的稻谷香,干燥的,炙热的,又带着大地的厚重,就像这个人一样。
“停,”许易水开口,“坐。”
苏拂苓便停下脚步,径直往下坐——
“等等——”手腕上许易水扶着她的力将她拉住,“你转一下再坐。”
一边说,许易水带着苏拂苓一边调整了身体方向。
苏拂苓真的有点过分信任她了,让停就停,让坐就坐,都没有犹豫和试探是不是真的可以坐。
“躺下吧。”
借着许易水托着的力度,苏拂苓慢慢在板凳上躺了下来。
板凳并不算宽,好在苏拂苓很瘦,躺着很稳当,只是许易水松手之后,有些没有安全感,板凳又不长,她的两只脚得分开落在左右两侧的地上。
这是一个,非常任人宰割的姿势,像被钉在案板上的泥鳅。
下意识的,苏拂苓有些抗拒。
软绵绵的肉绷得有些紧,脖子直愣愣地梗着,让许易水想起了以前家里养的那只大鹅。
等新房修好了,也养几只大鹅吧,还能驱蛇,苏拂苓最怕蛇……了。
意识到自己想到了哪儿,许易水立马回过神,专注在苏拂苓的头发上。
拆掉苏拂苓头发上带着泥点子的绑带,青丝便蜿蜒着散落进木桶里。
洗头发的第一步,要先将头发梳顺,不然水容易打湿不进去,头发也毛躁着不好洗。
许易水拿来了自己的梳子。
许易水下手很轻,苏拂苓只觉得头皮痒乎乎的,耳边全是另一个人的呼吸声。
明明什么都看不见,苏拂苓还是闭上了双眼,两只手僵硬地放在身体两侧,紧紧地扣住板凳。
完了完了,她的头发肯定很脏。
不知道有没有跳蚤。
越想,苏拂苓的心里越羞耻,淡淡的绝望感上涌,几乎要将她整个人淹死在旱地上了。
“你怎么又哭了?”
刚将头发梳顺,手里拿着小葫芦瓢,正准备舀水浇上去的许易水,一抬眼就看见了苏拂苓白净脸颊上的两行清泪。
从眼角都要流到耳朵里去了。
她不说还好,这一说,那两行水痕又添了几分汹涌。
许易水:“……”
长这么大,苏拂苓真的是她见过的最爱哭的人了。
别家的娘子也没这么矫情啊。
啪。
脸上似乎多了什么东西,苏拂苓疑惑地伸出手摸了摸,松了口气。
是一张帕子。
这样,对方就看不见自己窘迫的表情了,苏拂苓在心里为许易水的体贴感到甜蜜。
妻主就是这样的,粗中有细,是一个顶顶好的人!
帕子并不十分硬挺,还带着点凉意和湿润,以及一股熟悉的属于许易水的味道。
苏拂苓莫名觉得脸上有些烧了起来,这应当是许易水的帕子。
早上还用它洗过脸的那种。
许易水也松了口气。
眼不见为净。
没看见就是没哭。
没哭就不用哄。
嗯,她真聪明!
温水浇在皮肤上,一股麻痒顺着头皮流淌开,后劲儿还带着微微的凉意,苏拂苓下意识瑟缩了一下。
看着白嫩脖子上鼓动而起的纤细的肌肉纹理,许易水顿了顿。
好在,很快的,苏拂苓就适应了。
整个人也在这种适应的过程中,彻底的放松了下来。
羚羊蛋是一种草,沾了水之后揉搓,会产生很多的白色泡沫,大家经常拿这种草来洗澡洗头和洗衣服。
讲究些的还用淘米水和生石灰,或者管货郎买专门用来清洗身体和衣物的胰皂。
许易水没那么讲究,能洗就行。
苏拂苓的头发生得很好,浓密又黑亮,本以为乱糟糟的很难梳顺,但梳子一过去,那些结很轻松的就散开了,枝丫也迅速乖巧平顺。
稍微麻烦一点的,也就是干涸了的泥点子。
许易水低下头,稍微靠近了些,先用水润湿再梳。
女孩儿的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,闻起来像是冬天腊梅枝头的雪。
气味如人,苏拂苓如今虽然零落成泥碾作尘,但梅依然会再开,雪也依然会再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