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长行轻捻手中牌角,微微一笑,道:“虽是做戏,但那么多双眼睛盯着,若不真一点,怕是难以蒙混过去。”他抬眸看向裴源,眼眸中带着几分深意:“陛下可想好如何褒奖她了?”
裴源轻哼一声:“她那小嘴甚是刻薄,若不当着齐翁的面贬损她一番,朕心里不平衡。”她放下最后一张牌,胜负已分:“人都有个毛病,听惯了阿谀奉承,突然听到满口指责,反而会觉得新奇。”
陆长行眸光闪动,似是明悟了凤帝的心思:“陛下高明。与其事后刻意褒奖,不如让她在齐翁跟前露脸,切割了她与陛下的牵扯,陛下更好独坐高台。”他微微一顿,又道:“齐翁心性刚强,或许能让她对曾芩燕刮目相看。”
裴源倚着床榻,从枕下掏出黑玉扳指摩挲把玩:“人心易变,局面易变,走好当下的路即可,未来的事,谁又能说的准?”
陆长行轻瞥凤帝一眼,女子眸光冷淡,神色亦无波澜。事态虽依循计划徐徐推进,可如今,她眉眼之间竟无半分胜局之喜。
陆长行总觉得她的身体里住的着,是个成熟的大人。
否则十岁心龄,心境缘何如枯木逢冬一般?
又或者……那十年间,她经历了十分不堪的过往?
陆长行第一次对自己的判断生出了疑惑,更看不穿,她的记忆,到底停留在了几何。
思量间,殿门轻轻推开,乌宛白小心踱步榻前:“陛下,韩侍君跪在殿外已经半个时辰了,一定要入殿侍疾,再这样下去,恐怕……”
她小心看了眼君后,陆长行拾掇着叶子牌,只字不语。
而凤帝,摩挲着黑玉扳指,良久才道: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柳叶眸微敛,叶子牌也已经被整齐码顺,包进帕子,放进了袖口里。
随着一道明艳身影飞扑进凤帝的怀时,陆长行已起身侧立榻前。
“陛下~”少年的担忧化作嗓间的哽咽,韩柏仰头看着女子的脸,星星眼眸中蕴着泪花:“臣好担心您,求您了,让臣伺候您吧,哪怕是端茶送水也好,别留臣一个人在朝霞殿,臣吃不下也睡不好,心思全在您身上。”
裴源下意识扫了眼陆长行,他依旧还是那副淡淡模样,颔首而立,低垂着眸,仿佛丝毫未将榻前的一幕放在心上
,于是才伸手抵着韩柏的额头:“没规矩!”
韩柏一愣,红着脸起身对陆长行行了一礼:“臣给君后请安。”
君后微微点头示意平身,继而对凤帝道:“陛下身侧既有韩侍君侍奉,臣便不多打扰了。栖梧宫里还炖着鸡汤,臣需回去查看,先行告退。”
说罢,一礼,缓步退出了紫宸店。
阳光蒸腾般晒尽了晨时的雾,穿越云层倾洒京城,亦将陆长行的身影拉的很长。
解安默默跟在左右,窸窣的脚步声中,他的思绪也渐渐拉长。
不知陛下早年都经历了什么,只知她头疾频发,无论是昏迷,还是卧榻,唯准君后侍奉左右。
宫中有人说帝后是患难夫妻,陛下虽不宠爱君后,但心底里最信任的人,唯君后一人。
所以,身为罪臣之后的君后统辖六宫,无人敢违逆其右,他身后虽无父族傍身,却有着全天下最大的靠山,那就是陛下对他的信任。
解安跟了君后三年,也算瞧的明白,陛下她,就是个生性凉薄之人,无论是君后还是后宫诸君,她都没有特别喜爱的。
虽对君后信任,实则是没有更多的选择。
因为陛下不常召见君后。
更多时候,都是君后在默默等待,等待陛下头疾复发,这样他就能候在陛下左右,与陛下同处一室,度过片刻时光。
可那段时光里的陛下都在昏迷,一旦醒来,君后就仿佛没了价值,或去或留,陛下都不甚在意。
他有时会替君后觉得不值,想他孑然一身,又世事看的分明,若能逃离着后宫城墙,天大地大,他一定会过的比现在快乐。
但他偏偏喜欢陛下。
可一个凉薄的人,到底有什么可喜欢的。
陆长行的脚步行的很慢,静默时,腕上银镯随着手指的摩挲起伏,解安看在眼里,忍不住说道:“君后既然放心不下陛下,又何必急着离开?”
腕间起伏顿了一下,陆长行收回拉长的视线,颔首盯着地上的青砖:“韩侍君到底年轻,想必与这时的陛下能说的上话。本宫一把年纪强留在那,韩侍君难免局促,也显得碍眼。”
这时的陛下?
解安虽觉得这几个字有些奇怪,终究没放在心上,继续道:“君后不过二十有四,如何就一把年纪了?”
陆长行轻笑一声:“说了你也不懂。”
说话间,一行人跨过了一道朱红宫门。迎面而来的后君愣了一下,飞快调整情绪对君后行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