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确实得逞,冀北军连日防备偷袭,无法安寝,萎靡不振,连吃败仗。
宋涟清白日吃不下,夜里睡不着,巴掌大的小脸毫无气血,薄唇熬出了水泡,找徐诺配了膏脂、汤药才勉强消下去,但食欲依旧不好。
裴照林心疼坏了,甚至动了送她回京的念头,那几日正是宋涟清的月信期,肝火本就有些燥,将人劈头盖脸一顿骂。
“我起个水泡了不得,这几日多少战士丧命?我的命是命,他们的命不是命吗?恕我直言,作为主将,裴大人何曾问问自个儿,何不食肉糜?”
宋涟清向来将私情与公事分得很开,她以为裴照林有些公私不分。
寻常娘子,无时无刻被心爱的郎君念着,她自然欢喜,可如今她为军师,裴照林为主将,一旦国破,甭管陛下多宠信,你终会失信,史官还要痛批千古罪人,到头来遭罪的还是百姓。
“所以,我在你眼中,便是不顾战士枯骨,只耽于情爱的荒唐主将吗?”裴照林眸色晦暗。
宋涟清郁气丛生,反斥:“难道不是吗?”
“宋大人不觉着,你待我的偏见,比你自以为的我待你的偏见,更重吗?”
宋涟清眸光颤了颤,“你......我没有。”
诚如他言,宋涟清极厌恶遭人轻视能力的感觉,若不然,崔婉瑛也不会在托孤书信里明言:叮咛令郎切勿拘之,轻之。
别人,宋涟清尚能忍三分,面对裴照林轻视,她半分忍不了。
他提议送她回京时,她再度忆起当年争执情形。
“地舆地舆,你一个小娘子究竟能钻研出什么?”
小郎君傲慢神情,宋涟清足足记了十年。
第58章 黄历
◎“三月二十三,宜嫁娶,宜出行,宜祈福。”◎
裴照林明了她所有思量,但他不过担心她夙夜忧虑熬坏身子,并非忘却职责,更无轻视她的意思。
无意与她争执,他道:“全军会休整三日,到时我亲自带兵出击。”
冀北军不可一再防守,宋涟清早已想让他们主动出击,月眉间恼意消散,“当真?”
小娘子着实公私分明,裴照林极为无奈,半晌憋出重音:“真!”
郎君面色铁青,眸底隐着难言失落,宋涟清与他对视,他躲开瞧向长案上的大块地形模型。
宋涟清月信期情绪来得快,走得也快,沉下思绪,自己确实带了些主观色彩。
“既要主动出兵,我有几条浅见,如今大雪消融,我们不妨借着崎岖地势......”
她向他说起冀北地形与作战联系,裴照林静听着,没发一语,肃色里又透着股无名火,矛盾至极。
宋涟清唇角发笑,末了解释:“说了这般多,我最想说的却是,我信思淼能将北瓦打服,正如信我自己能指挥胜仗。”
虽不是裴照林想要的担忧之辞,但她对他这份莫大信任,很快打消他心头郁火。
他想拥她入怀里温存,指节轻抬,又收回袖中。
宋涟清余光瞄了眼,大方牵起他的手,直视他眸底落寞,“方才是我说重了,我与你道歉,早听闻思淼年少时一月定西境,赶在开春前,速战速决,可好?”
小娘子眼睛弯成新月,一颦一笑皆透出示好诱哄之意,裴照林怔着,许久没开口。
不明她的言下意吗?宋涟清干脆直白道:“莫要错过思淼请礼部算的大婚吉日。”
裴照林眉心轻跳,“涟涟怎知我请礼部?”
宋涟清意味深长:“我知晓的可多着呢。”
裴照林:“......”
他若发觉他表弟压根没停《宿敌手札》话本子,而且将他的事迹大肆缩影,定然又是一阵血雨腥风。
*
北瓦游牧民族擅战,宋涟清却擅地形,他们多次偷袭后,她便让冀北军扎营进山里,将北瓦引入山林,连打“欲擒故纵”的地形战。
二月中旬,北瓦退回定河对岸三十里地。
三月初,北瓦送使者来议和,愿交出两座城池。
茶过半盏,宋涟清与裴照林目光流转,相互敲定,扣下使者,对外称之暴尸帐前。
北瓦果然被激怒,剩余五万兵倾巢而出。
连日胜仗,冀北军士气颇旺,正意犹未尽,一举拿下北瓦六座城池,险些攻进北瓦都城濠都,吓得可汗慌忙拟旨投降求和,再三保证绝不进犯。
宋涟清收到捷报时,李辅恰能下榻活动,她带队,陪同他立在营前,迎接冀北大军回归。
“涟涟打小敏于地舆,舅父一早便知你将来定堪大任,若非你与祖母东奔西顾,前两年舅父便想向陛下举荐你嘞。”
宋涟清藏下星眸里的纠结,京师平南侯府境况他一概不知,他大病初愈,她不想刺激他,“我不过思绪活络些,舅父谬赞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