赵显让毒害主将与军师,不斩,无法定军心,可历朝历代因家世而获得优待不在少数,军中不乏他这般草莽军士,一路走来,多少人觉着不公,斩了赵显让依旧定不了军心。
但若让他为国而死,那便是军中少有的温情。
赵显让眼眶湿润,他的部下或知情或不知情者,俱酸涩又熨帖,向赭袍娘子投去赞许的目光,纷纷请示:“我等愿请前战!”
裴照林自诩算无遗策,而今不得不承认,小娘子与他不惶相让,定军心只在瞬息间,更猜透了他踟蹰的背后思绪。
“好。”他接下这把梯子,为她正名,“这位娘子,乃陛下破例拔擢的工部郎中宋涟清宋大人,亦是他钦点的军师,众将士以为如何?”
“陛下圣明!”
冀北军目瞪口呆,这位工部的女娘子大人,三两句竟让赵显让他们悔悟前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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赵显让怨李辅优待提拔韩进安,到底没敢毒杀他,用了微量幽冥毒,使之昏迷至今。
毒药由赵显让一位南疆部下提供,南疆人擅制毒解毒,可那人在年前已战死。
赵显为赎罪,拿出南疆部下给予他的毒药配方。
徐诺素有“破瘴针”之称,因她也颇擅解毒。
军帐中端出盅盅毒血,徐诺收好针包,对上宋涟清满目的忧虑,她劝慰:“我已为你舅父放出毒血,封住心脉,暂时无性命之忧,待我好生研究研究配方,不日便能为他配药解余毒。”
祸不单行,京师平南侯府乱成一锅粥,北地舅父又成这副模样,宋涟清心头压着的磐石稍挪,“阿姊的医术自不必说。”
而后,她们同去韩进安的帐中慰问,恰逢裴照林与孟钧来送吃食,当日只道寻常的同窗回忆涌现,一行人眼里俱流露出温暖笑意。
少年参将披着夹袄起身执礼,“多谢几位同窗及时相救,进安无以为报,定誓死守卫国门!”
徐诺着力搬条几,“大过年,甭说晦气话。”
孟钧情窦初开,半点心思藏不住,殷勤帮她,“对,咱们都能长命百岁,这些丧气话可不兴说。”
徐诺白了他一眼,她记着这小子到今日都没给她解释。
孟钧瞬间领会,没事人似的瞧向别处,耳尖却染着热红。
宋涟清没错过他们互动,若有所思,她帮着裴照林布菜,与他打趣别的:“此次韩参将成功脱险,可要多亏陆于微陆总旗,若非她冒险,我们也不能这般快知晓军中状况,是吧,裴总兵?”
裴照林淡笑,“不错,是位侠肝义胆的同袍。”
韩进安轻咳,拖着病体席地而坐,“明日我便亲自道谢。”
可他们一个两个来回眉目传情的,尤其裴家哥哥,那温柔目光瞧着涟清阿姊,恨不能泛出水来。
韩进安察觉端倪,“四位莫不是成了两对儿......?”
三年军旅,军中粗犷他倒学了个十成十。
徐诺面皮薄,幽怨睨着孟钧,后者旋即拉开话头,“咱们争取开春打完仗,还能赶上三水哥与涟清阿姊原定的大婚时日。”
宋涟清眼眸里一直镌刻“打胜仗”三字,并且,韩进安听闻两人退亲分道扬镳,先前当真没瞧出来。
惊讶之余,他豪迈倒了满满一碗酒,“这碗酒小弟先干为敬,祝裴七哥与涟清阿姊百岁不相离!”
他这祝词祝到了裴照林心坎儿,“来,进安,今晚不醉不归。”
宋涟清羞赧拦他,“你,进安伤口不宜饮酒。”
两人只粲笑,继续拼酒。
大邺酒度数低,儿郎酒量自然浅,北地酒烈,韩进安喝惯了,裴照林却是三碗酒面色潮红。
恰好今日宋涟清着赭袍,裴照林恐怕醉了,看花了眼,抱着她不撒手,说起胡话:“闹洞房吗,做甚这般多人?都出去!”
几人掩唇失笑。
宋涟清又羞又恼,没辙,让孟钧送他回军帐中。
郎君不情不愿带人走后,徐诺调笑,“一句吉祥话竟将他哄成这副模样,涟涟往后可有得受喽。”
宋涟清瞧着孟钧迅速折返的笑颜,她反手遮唇压低声音,“阿姊啊,当心些,十七八岁的小郎君,缠人得很。”
徐诺撇撇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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战事暂休,冀北百姓对战事的紧张恐惧不减,冲淡了许多年味,但腊月三十,该热闹还得热闹,军营隐约听见县里烟花炸开的声响。
年初五,北瓦寅时突袭,彻底打破这份祥和。
好在宋涟清连日做了详细巡逻册,裴照林分时辰安排士兵,损失较小。
大邺许久没开疆拓土,多是平定内乱,坚守国门,只议和国,不议和亲,无疑助长了北瓦持续滋扰的气焰,时不时便偷袭拉长战线,打定主意耗尽冀北军的心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