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淮月提起筷子,主动给他夹菜,声音温柔:“侯爷用膳啊。”
晏澄洲心中顿时起了一股无名火,忍不住狠狠一拍桌案:“你能不能别这样叫我?”
对面的姑娘冷不丁瑟缩了一下,怯怯地睁着一双大眼睛,无措地看向他。
他心里越发憋屈,像是有一团棉絮堵在心口上,喘不过气来。
一顿晚膳用得悄声无息,两个人都没吃多少,便叫人撤了下去。
晏澄洲敛着眸,放在膝盖上的手屈了又伸,伸了又屈。
他沉默了半晌,站起身来:“备马。”
“侯爷等等。”秦淮月忽然开口唤道,“我,我听说侯爷受了伤,现在可好些了吗?”
晏澄洲感到诧然,缓缓转过身来,“你……”她是怎么知道的?
姑娘白嫩的小手抱上了他的胳膊,声音软糯地祈求:“我给侯爷换药,好不好?您换了药再走,不妨事儿的。”
他感到受宠若惊,手臂微微颤了颤,最终还是没忍心拒绝:“好。”
两人相偕着进了屋。秦淮月扶他在床边坐下,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个小瓷瓶,对晏澄洲道:“侯爷先褪衣吧。”
那厢晏澄洲已经乖乖脱了上衣。他坐在床边,眼神有些飘忽不定,双手局促地交叠在一起。
秦淮月在他身边坐下,轻轻解开他胸前绑缚的绷带。
男人的胸膛上,一道骇人的伤口长至肋骨,黄色的药粉洒在外翻的皮肉上,看上去有些吓人。
他连着三日为她取血,伤口还没长好,就再次将它割开,反反复复,取血后又只是草草处理,直到现在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。
秦淮月的眼神颤了颤,默默地将帕子在盆里打湿,沾了清水,小心地揩去伤口上多余的药渣。
晏澄洲皱起眉梢,忍不住轻嘶了一声。
她的动作微微一顿,问他:“疼吗?”
晏澄洲咬紧了牙关:“不疼。”
她于是用手沾了些药粉,轻轻往他伤口上抹。
晏澄洲忍不住闭上了眼。
忽然,他感到胸口一凉,丝丝凉气吹了过来,痛感瞬间减轻了不少。
他睫毛轻颤,睁开眼睛。
秦淮月的唇凑在他胸前,轻柔地往他的伤口上呵气,她微微垂着眉眼,柔软的唇瓣离他的胸膛仅有三寸,稍稍一颤,就会挨上他的胸口。
晏澄洲的心不由得轻颤,莫名感到一阵酸楚,他伸出掌
,小心翼翼地覆在她的发顶。
以前,他年纪轻不懂事,时常挨晏守仁的打,她也是这般,一边儿给他上药,一边儿心疼地往他伤口上吹气,用软糯的声音问他疼不疼。
他沉默了一会儿,身子忍不住往前,搂紧了秦淮月的腰。
秦淮月下意识推拒:“你这是……做什么?”
半晌,脖颈处袭来一片温热的湿意。
秦淮月蓦地一怔。
他抱着她躺在床上,脸深深埋在她的颈间,喃喃道:“好月儿,好妹妹……”
“侯爷……”
“别动”,他近乎乞求地道:“让我抱一会儿。”
秦淮月便不再动了。
晏澄洲闭上眼,任由眼泪肆意地流出,他紧紧搂着秦淮月的腰,将她胸前的衣襟洇湿一片。
怎么就成了这样?怎么就成了这样?
昨日,她还对他恶语相向,摆出一副势不两立的架势。今日她却如此乖顺,为他上药,关心他的伤势,这难得的温柔竟让他迷了心智,一时无法自拔。
她这般温柔小意,口口声声唤他侯爷,他却感到无尽的苦楚。
他们两个,怎么就走到了这般地步?
秦淮月静静躺着,沉默地看着头顶上的帐子。屋内一时静极,只听得到男人极力压抑着的哽咽声和粗重的喘息声。
……
躺了一刻钟,晏澄洲才起身。临走前,他俯身在她额间落下一吻,低声道:“明日我再来看你。”
秦淮月点点头:“侯爷早些回去吧,莫要叫夫人等急了。”
听她唤他“侯爷”,晏澄洲上马的动作一顿。
秦淮月从春柔的手上接过一件披风,笑着递到他面前,抿唇道:“晚上风大,当心冻着了。”
他心下稍暖,伸手接过披风,“你也早些回屋。”
说罢,他便一扬马鞭,消失在茫茫夜色中。
太阳挂在东边的的院墙上,金色的琉璃瓦泛起一片清光。
一只雪白的鸽子振动翅膀,扑棱棱地落在窗台上,腿上还绑缚着一卷牛皮纸。
顾妧好奇地走到窗前,那鸽子竟也不怕她,站在原地一动未动。
顾妧取下它腿上的卷纸,小心翼翼地摊开。
纸上的字迹清隽有力,工整娟秀,顾妧再熟悉不过。
她的指尖剧烈地颤抖着,忍不住心惊肉跳,泪水啪嗒啪嗒落在纸上,将墨痕晕染开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