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多谢陛下抬爱,不过,那小子明年就要及冠,却一直没个正经样子。臣心想,趁着臣还提得动剑,带得了兵,把那小子也带到荆州军营里历练历练。他弟弟还小,将来臣老了,也有个人能接替臣的衣钵,替陛下继续守好这南邺的江山。”
嘉宁帝怔愣了片刻,“这……晏公子还小,又是第一次上战场……”
晏守川笑道:“内侄也不小了。臣跟随陛下打仗的时候,也就比内侄年长个几岁。”
嘉宁帝呵呵笑道:“晏守川啊晏守川,你让朕说你什么才好?你明知道,这次朕让你领兵,朝中就已经是一片哗然了。有多少人上折子,劝朕夺了你的兵权!在这个节骨眼上,你还有脸跟朕请旨,把你那侄子也带去荆州,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晏守川安的是什么心?”
晏守川跪在地上,沉默不语,仿佛早料到了嘉宁帝的反应。
嘉宁帝厉声道,“朕准你去荆州,已经是顶着莫大的压力,你知不知道朝中的人是怎么说你的?狼子野心,恐成藩镇之患!你一个人去不够,还要再带一个晏家人去!你让朕如何自处?!”
“晏守川!你,是何居心?!”
嘉宁帝手中的茶盏被他摔碎在地,瓷片四溅开来,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。
刘广德双腿一软,跪倒在嘉宁帝的跟前,“陛下息怒!莫要气坏了身子!”
“陛下!!”晏守川跪直了身子,抬头直视嘉宁帝,“臣是何居心,难道陛下不清楚吗?”
晏守川的声音极其平静,“臣知道陛下不相信臣,可哪怕陛下疑臣有反心,臣还是坚持如此。”
嘉宁帝气极反笑:“好好好,朕不相信你?朕要是不相信你,还会力排众议,让你晏守川带兵增援荆州吗?”
晏守川笑道:“陛下不是相信臣,只是眼下朝中无人,能打得动仗的武将没几个,能让北雍忌惮的武将更是非臣不可。”
嘉宁帝气得浑身发抖:“晏守川!你放肆!!”
晏守川重重叩首:“陛下,臣追随陛下数十载,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。没有陛下赏识,就没有今日的晏守川,更没有今日的晏家。陛下知遇之恩,臣肝脑涂地也不足为报。臣举荐臣的侄子,不仅是为了舍侄的前途,更是为了陛下的江山,南邺的前程。”
“陛下近年来裁撤边防,臣知道陛下有自己的考量,攘外必先安内,本无可厚非;但北雍吞并我南邺的念头根深蒂固,迟早还会派大军南下,企图渡过长江,一统天下。南邺偏安一隅,待陛下和臣百年之后,朝中没有一个能拿得起剑的武将,让子孙后代怎么守这个江山?”
“臣这次带舍侄去荆州,确实存了栽培他的意思。他有仁心,也有毅力,绝不是一个无能的膏粱子弟。但臣想让他守的,不是我晏家的百年荣光,而是我南邺千秋万代的河清海晏,岁岁长宁!!”
嘉宁帝静静地听着,脸上尽是疲惫之色。
“臣不管旁人怎么说,信不信臣,只要陛下相信!臣绝对没有不臣之心!若臣辜负陛下,则教臣被千刀万剐,凌迟处死,永世不得超生!”
“臣,还有臣的侄子,一辈子都是陛下的臣。”晏守川声音低沉,虽然不大,却铿锵有力,他跪得笔挺,眼中一片坦诚,如一座青山,在风雨中屹立不倒。
嘉宁帝看着这样的晏守川,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晏守川知道,他是同意了。
嘉宁帝坐
回了案前,他闭着眼,支手撑在额间,不咸不淡地吐出来一句:
“滚吧,不要在朕面前碍朕的眼。”
“是。”晏守川再次叩首,随即退出了御书房。
待晏守川走后,刘广德看了一眼嘉宁帝的脸色,附在他耳畔低声道:“陛下别怪奴才多嘴。我南邺无数儿郎,又不止晏守川一个人能带兵,晏守川虽然嘴上这么说,谁知道心里又是怎么想的。陛下也应多加防范才是。”
嘉宁帝冷冷觑了他一眼,“那你说,除了晏守川,这满朝文武还有谁能担此重任?你给朕举荐一人出来?”
刘广德出了一头冷汗,“这,奴才不知……”
嘉宁帝叹气:“别说你不知道,就连朕……也不知道。当年跟着朕一起打江山的老将,老的老死的死,要么埋骨疆场,要么辞官致仕。晏守川说的也有道理,这些年,朕把重心放在了治内上,边防确实是疏忽了,以至于北雍都打到了汉水一带,居然挑不出几个人来……”
“朕是忌惮晏守川,北雍人比朕更忌惮晏守川。此次是北雍继江陵一役后第一次发兵,也只有晏守川,才能震慑住那帮北莽子了。”
“至于他那个侄子……朕也有所耳闻,初出茅庐的年轻人,历练一下也好。就随他们去吧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