贺秋娘眼前一黑,身子瘫软下来,不由得跪倒在地。
她捂着脸,泪水从指缝间流出,望着眼前的男人,哭得撕心裂肺,“为什么?!”
“你想知道为什么”,晏澄洲冷笑一声,“难道你哥哥从来都没告诉过你吗?”
贺秋娘怔愣地抬起眼睛,泪光泫然地看着他。
“当初,贺衍与荆州太守霍邈合谋,在梁州生擒了我和晏守川,又故意将我们伯侄二人投降的消息传到了南邺。狗皇帝昏庸,竟信了贺衍的鬼话,一怒之下,派金吾卫将我晏家满门屠戮殆尽。”
“他陷我们晏家于不义,害得我家破人亡。不仅如此,贺衍还将毒杀小皇帝的罪名推到晏守川头上,让晏守川活活受凌迟而死!”
“你说,我难道不该恨他,不该杀他吗?”
这话如同一个晴天霹雳,炸得贺秋娘头晕目眩。
她不由得攥紧了掌,指甲深深嵌进皮肉,颅内霎时一阵刺痛,语无伦次地说着:“不,不是,不是这样!不是这样!……不可能的……”
然而,晏澄洲接下来的话给了她致命一击。
“你想知道,贺衍的身子为什么那么快就垮下去了吗?”
晏澄洲忽然诡异地笑了笑:“我还要多谢你,每年都不辞辛劳地做桂花酿,也只有你酿的酒,你哥哥才敢放心大胆地喝下去。”
那些桂花酿……
贺秋娘瞪圆了眼睛,胀痛的脑子一片空白。
“贺衍天生就有心疾,但他自幼习武,身子要比一般人强健,按理说,再活个二三十年不成问题,可谁叫——”,他抿唇轻笑,“谁叫我送去的那些酒里,加了寒石散呢?”
秦淮月心口一窒。
难怪那回在芙蓉院,晏澄洲听说她喝了贺秋娘酿的酒,会那般紧张。
贺秋娘的身子抖如筛糠。
五年间,正是那些送去将军府的桂花酿,一点一点要了哥哥的命。
她竟在不知不觉间,成了害死哥哥的帮凶。
太狠了,晏筠,他实在是太狠了。
贺秋娘嘴唇哆嗦着,眼前一阵阵发黑,绷不住失声痛哭了起来。
如果不是她……如果不是她非要嫁给晏筠,哥哥就不会死,是她,是她害了哥哥……
秦淮月内心震颤,呆愣地看着眼前这一跪一立的两人。
凭着与贺秋娘的这场联姻,晏澄洲轻而易举地爬上了靖远侯的位置,还在不知不觉间,用贺秋娘亲手酿的桂花酿,蚕食着贺衍的生命。
他的心思,竟然深到了这个地步。
贺秋娘心下大恸,瘦弱的肩膀一阵一阵发抖,哭得撕心裂肺。
哀恸欲绝的哭声,回荡在空旷的庭院中,久久嗡鸣不止,让人不禁毛骨悚然。
晏澄洲眼神淡漠,提步走上前去,向她伸出手:“起来。”
贺秋娘抬起头来,哑声道:“晏筠,你杀了我吧。”
“夫妻一场,我不杀你。”他的声音轻飘飘的,像是从天的另一边传来。
贺秋娘苦笑:“我的家人都死光了,留我一人独活,有什么意思?”
“晏筠,我哥哥害了你们晏家,你杀了他,给你爹娘、伯父报仇。晏筠,我们都没有家了,我终于跟你一样了。”
她闭上眼,睫羽间泪珠晶莹,“现在,你满意了吗?”
晏澄洲神色淡淡,面上一丝情绪也无,他俯下身子,攥着贺秋娘的胳膊,强行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。
“来人,送她回去。”
贺秋娘被送回了芙蓉院。
她一人呆呆地躺在床上,两手垂在身侧,一双眼睛空洞无神,仿佛被人抽去了魂魄。
“夫人”,银佩的声音带着哽咽,“岁寒堂的秦娘子来了。”
贺秋娘的睫羽轻轻颤动,唇角耷拉下来:“我不想见她。”
银佩面露为难,正欲开口,竹帘外却传来秦淮月迟疑的声音:“夫人,您还好吗?”
贺秋娘极力咬着牙关,却压不住哭腔:“我、我好的很。”
秦淮月微微顿了顿,道:“我进来看看您,好吗?”
不等贺秋娘同意,她便打起门帘,向贺秋娘的床榻走来。
“娘子,您不能……”银佩伸手想拦她,贺秋娘却哑声道:“你先退下吧。”
银佩犹豫地看了一眼秦淮月,最终还是退了出去。
秦淮月轻轻在她的榻边坐下,柔声唤道:“夫人?”
贺秋娘脸上清泪斑斑,僵硬地偏过头来。
那双漂亮的眼睛惨然无光,黑洞洞的,像一潭暗沉的死水,没有丝毫生气。
秦淮月的心尖一颤。
她以前很讨厌贺秋娘,甚至还有一点嫉妒她。可是现在,她却觉得她好可怜。
她实在是太可怜了。
“夫人,你……你有什么想吃的吗?我去给你做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