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直是一个天衣无缝的理由。
这毒杀小皇帝的罪名,理所当然地安到了他们头上。
晏守川沉默着,恍惚地瞥了一眼殿门,“贺衍这一招借刀杀人,只怕马上就有人来殿中,将你我二人抓个现行。”
晏澄洲麻木地摇着头,一头青丝凌乱,无助地瘫坐在地上:“不要问我。我不知道……我不知道……”
晏守川看着眼前状若疯癫的侄子,面上却仍是一派淡定。
“现在,我们只有一条路可以走了。”
“指证我。”
晏澄洲愣住。
晏守川苦笑:“这殿中只有你我二人,我们之间,只有一个人能活。”
“晏筠,你只能把毒害小皇帝的罪名推到我头上,他们才会放你一条生路。”
晏澄洲从齿关中倒吸了一口凉气:“我不同意!晏守川,那盘饺子是我端进来的!这罪,只有我来认!”
晏守川将两手搭在他的肩上,沉声道:“晏筠,你听伯父的!别任性了!”
“眼下,贺衍借我们的手除去了小皇帝,北雍就是他一人的天下了!南邺那边儿,我们回不去了。你不是要报仇吗?现在就是一个机会。”
“你听我的,指证我。只有我死了,贺衍才会放心把妹妹嫁给你,才会真正地信任你。”
他眼中噙着泪,声音颤抖:“晏筠,我们没有退路了。”
“不行!晏守川!我不许!”
晏澄洲的泪水汹涌而下,吼得声嘶力竭:“凭什么啊……凭什么你说什么就是什么……是你、你把我带到荆州,害我被俘虏到上京的!现在,你却要抛下我当甩手掌柜!晏守
川,你,你怎么能这样……”
晏守川没答他的话,慢慢松开了晏澄洲的肩。
半晌,空荡的大殿响起了一阵细弱的抽泣声。
晏澄洲泪倏地抬头。
他骤然睁大了眼睛。
晏守川也在哭。
那个他从小最崇拜、最敬仰的伯父,他两鬓已经斑白,却如同孩子一般,肩膀松塌下来,哭得泣不成声。
“筠哥儿,我晏守川,跟北雍打了一辈子的仗,从来没有向北雍人低过头。现在,他们却把我困在这上京,让我,忝事异族……我,我晏守川,做不到!!”
晏守川紧咬着牙,泪水顺着脸庞滑落,“筠哥儿,就像你说的那样,是我,教你习武,带你打仗,害得你被俘,害得你爹娘、祖母殒难……是我,是我害了你……我害了你……”
“筠哥儿,你还年轻,未来的日子还长。伯父就不一样了,我马上就到了知天命的年纪,这辈子该享受的,也享受够了,是时候到地下,去向母亲、二弟他们请罪了……”
晏澄洲哭着摇头,“不许你这么说……晏守川!你以为你死了,我就会原谅你吗!我绝不!我才不会原谅你……”
他嘴上说着狠话,双手却紧紧抱住晏守川,哭着使劲往他身上捶打:“晏守川!你这混蛋!天底下、天底下没有比你更混蛋的人了……我、我不许你死……你听到没有!你不许死!”
晏守川破涕为笑,摸了摸他的头,“好了,筠哥儿,别哭了。你就让伯父去吧。”
“我想你祖母,也想安哥儿了。我不是个好伯父,也不是个好父亲……安哥儿这么小,就被我这个混账父亲给害了……等到了那边儿,我想多花些时间,好好陪陪他。”
晏澄洲泪流满面:“那你就忍心,把我一个人留在这边儿吗?晏守川,你怎么能……”
晏守川忽然笑了,“筠哥儿,伯父,实在是对不住你……你原谅伯父吧……”
“你一定要想办法回南边儿去,那里才是我们的家。你记得伯父说的话,你一定要回南邺去……”
晏澄洲哭着摇头,这时,殿外却忽然响起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。
“开门!快开门!”
“里面有人吗?陛下呢?”
晏守川露出一个淡淡的笑,“你瞧,这马上就来人了。”
他起身,带着一种义无反顾的孤勇,提步向殿外走去。
晏澄洲哭着起身,死死拉住他的袖子,含着泪光的眼中全是倔强:“不行!你不能去!”
晏守川笑了笑,将袖子从晏澄洲手中抽出,“筠哥儿,伯父走了。你好好的。”
说罢,他便头也不回地向殿外走去。
殿门訇然打开,手拿刀剑的禁军一拥而上,将晏守川团团围住。
晏澄洲泪眼朦胧,向殿门的方向望去。
晏守川被两个禁军钳制住,他微微转过头来。因为背着光的缘故,他的身影有些模糊不清,晏澄洲好像看见,晏守川弯起了唇,冲他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。
他终究还是没能留住晏守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