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澄洲把簪子捏在手里把玩,指腹摩挲着簪尖,揩干净上面的血。
“哭什么?舍不得我死吗?”
秦淮月猛地睁开了眼睛,眸子烧得通红,像是带着极大的仇恨和怨毒:
“晏筠,你就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!你怎么不去死啊!你为什么还不死!”
上方的男人愣了愣,随即仰头大笑了起来:“哈哈哈……哈哈哈哈……”
他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,一连串的笑声快意无比,只是笑着笑着,眼中便涌出了泪。
他俯下身子,将簪子塞到秦淮月手里,只手拢住她的指,教她握紧。
“真想让我死吗?”
晏澄洲弯着唇,脸上笑得灿烂,眼中却噙着泪。
秦淮月惊惶地看着他,手指不住地哆嗦,险些握不住簪子。
“你想知道,我伯父是怎么死的吗?”
他握着她的手,锋利的簪子抵上他的胸膛,刺入皮肉,向下使力,噗哧一声,划出一道鲜红的口子。
“凌迟。”
鲜血顺着簪子滴滴落下,汇聚成一小股血流,沿着指缝蜿蜒,染红了两人紧扣的一双手。
“不要!”
秦淮月尖叫起来,泪水决了堤似的滚滚而落,疯狂地摇着头,“不要不要……我不要!停下!快停下啊!”
晏澄洲却充耳不闻,执拗地握着她的手,力气大的仿佛要掐断她的手指。
“就这样,一刀”,哧的一声,他身上又是一道口子。
“一刀”,他笑得惨烈,眼泪顺着颌线滑落,声音里带了些哽咽,“一共四千多刀,千刀万剐而死。”
“秦淮月,你知道吗?晏守川,我的伯父,大邺英明神武的骠骑将军,他不是战死,也不是老死,他是被活活剐死的。”
第56章 寒露竹风(一)北国正隆冬
北国正隆冬。
朔风不眠不休地凌虐着大地,冰渣刮到人的肌肤上,寒意深入骨髓,如同刀割一般。
晏澄洲阖着眸,一动不动地躺在囚车里,始终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。
他不知躺了多久,周身覆盖着一层薄雪,连睫翼也沾染上了冰雪的痕迹。
莽莽的山岭连绵起伏,北雍士兵簇拥着囚车,排成长列在山谷中穿行。士兵们一路上谈笑风生,脸上都洋溢着打了胜仗的喜悦,兴高采烈地向北行去。
一个士兵笑道:“多亏咱们贺将军深谋远虑,此次不费吹灰之力,便俘获了南邺的一员大将!我看这江东骐骏,也不过如此!哈哈!”
另一个士兵连声附和:“那可不是,那晏守川当年也是跟咱们老将军旗鼓相当的对手,怎么到老了反倒犯糊涂,真是……啧啧。”
第一个士兵笑得猖狂:“贺将军是雏凤声清,我们北雍的军队也是一年比一年兴盛。南邺偏安了这么多年,军备早废弛了!我们北雍打他们南邺,就像碾死蝼蚁一样简单!!”
“是啊!南邺的男人就是废物,一个个跟个娘们儿似的!就会写些酸词酸句!论起打仗来,哪里是我们北雍的对手!”
几个士兵说得兴致盎然,语气中带着讥诮,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他们身后那辆囚车。
晏守川双手被捆缚在身后,同样紧闭着双眼,铜色的肌肤被风雪侵蚀得泛白,剑眉紧紧地蹙着,身形岿然不动,宛如冰雪中的一尊雕像。
那士兵见他充耳不闻,故意回过头,凑到晏守川身边,讥笑道:“晏将军,怎么不说话?莫不是年纪大了,耳朵也不好使了?”
晏守川表情平静,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。
士兵拔出刀,用刀把拍了拍晏守川的脸:“喂!哑巴了!”
另一个士兵去拉他:“你就别浪
费口舌了,这老东西败在我们贺将军的手下,心里还不知道怎么羞愧呢!哪里还有脸同我们说话!哈哈哈哈……”
无论北雍士兵怎么讥讽,晏守川都闭着眼,恍若没听见一般,
不远处的另一辆囚车里,晏澄洲攥紧了拳,心头一股火噌噌往上蹿,气得浑身发抖。
他终于睁开了眼,艰难地支起身子,只轻轻一动,身上的雪便如同洒盐一般,扑簌簌地往下掉。
方才几个士兵讥讽晏守川的话,一字不漏地飘进了他的耳朵。
半个月前,在返回樊城的路上,他们被北雍的军队伏击,晏澄洲被乱石砸中,失去了意识。
再醒来,便是在北雍的囚车上。
晏澄洲额间青筋暴露,双手用力握住囚车的栅栏,眼中尽是血丝,如同嗜血的狼。
晏澄洲一字一顿,“你们有种,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。”
那几个北雍士兵闻言,笑嘻嘻地从队伍中出来,走到晏澄洲的囚车旁,挑衅地对上他的眸子:“我说,你们南邺人都是废物,晏守川也是废物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