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若真有一天东窗事发,于陆愠而言不过是一段风流韵事,而且她们二人地位悬殊,舆论也会变成她媚意勾引,不知廉耻。
可自己呢,能嫁给陆庭做正妻,是她唯一的出路,她不想再回到甜水镇被徐云娥为了十贯钱随意嫁给一个老秀才,姨母好不容易给她争来的前程,她决不能让陆愠毁掉。
明夜的事儿,她要想个万全之策。
天色彻底暗了下去,林中偶有惊鸟飞过,乍起一阵凉风,挟裹着晚春的寒气。
冷风吹拂在肌肤上,仿佛麻痹了疼痛。
沈葶月知道自己再不回去姨母该发觉不妥了。
她擦了擦眼泪,撑着酸软的双腿一点点挪步,沿路扶着树枝问了几个下人才堪堪回到云水阁。
——
此时徐云霜正在席面上焦急等着,只是那黛眉微微拢起,在灯火下格外惹眼。
傍晚她侍奉完陆老夫人最后一次汤药,从懿祥阁走时,因出去的慢,便听见里边传来低低的交谈声。
老夫人身边的婢女映寒问:“老太太可是不满意这沈家娘子,所以并未召见?”
陆老太太道:“容色是极好的,配得上庭哥,只是出身低了些,这样的人只适合做美妾,做正妻倒是有些
抬举了。”
映寒:“老夫人说的是,只是徐姨娘素日对老夫人爱敬有加,想来她的外甥女沈家娘子的品性是极好的,只需我们府上多加调教即可。”
徐云霜听得心头不是滋味时,里间传来陆老太太的叹息声:
“但愿她是个好样的。你说咱们世家大族的正妻,哪个不是筹谋许久才选个门当户对,利益相关的。”
映寒道:“老夫人说的是。”
“就算庭哥是庶出,如今也中了进士,入朝为官,背靠着国公府,将来也是为陆家出力,就算婚配哪家的嫡女,也是那家高攀了。罢了,徐姨娘伺候二房谨小慎微,又肯忍下不能生育的委屈,这门婚事,就算赏她的。”
赏她的。
赏她的!
徐云霜咬紧了银牙,生平第一次没维持住脸面,转身朝外走去。
若不是出了当年的事,葶月她哪轮得到陆老夫人在背后说三道四,若不是她实在走投无路,又怎会给那厮做妾!
灯火葳蕤,徐云霜想得出神,忽而听见庑廊下的脚步声,顿时起身相迎,这一看,美眸紧了紧,失声道:“葶儿,脸色怎么这么难看,可是受委屈了?”
沈葶月坚强惯了,骤然被人关切,心中一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。
暖暖的,让人想流泪。
她有些不自然的垂下眸,轻声道,“没事,姨母,今天和府里的哥哥姐姐散步,有些累了。”
陆愠身份尊贵,她惹不起,也不能往出说。
徐云霜仔细端详着沈葶月,七年未见,她眼里满是心疼。
少倾,她似是想到了什么,复又将沈葶月的双手握住,这一看,那美艳的面靥也是渐渐失去了笑意。
屋里点了十几根蜡烛,亮如白昼,徐云霜清晰的看见那纤细的指骨,虽白皙,可每一只指腹上都覆上一层淡淡的薄茧,每一只骨节上都有淡淡的冻疮疤痕。
女儿家的手好比第二张脸,再金贵不过了。
这显然就是积年累月做活的痕迹。
空气顿时有些凝滞,沈葶月有些想把手缩回去,姨母这样仔细的照看她,她有些不适应。
光脚淋雨长大的孩子突然有把伞罩在上边,除了感激,她的第一反应便是想推开。
被孤苦的生活包围惯了,沈葶月不知道怎样去面对这样关怀的善意。
论起对徐云霜的感情,她心中十分复杂。
沈葶月从小被徐云娥打骂,性子养得自抑自怜,内心最阴暗处是有些怨徐云霜的。
徐云霜若真是她的生母,为何不早早将她从那生不如死的日子里捞出来,可转念一想,她毕竟还没查清楚自己的身世,如果徐云霜只是她的姨母,那人家没这个义务。
如今徐云霜能让她入国公府,还许了对她而言这辈子都不可及的婚事,她对徐云霜,到底是感激的。
沈葶月眼色缓和了许多,压下了那些复杂的心思,渐渐不再生出波澜。
“她经常让你干活?”徐云霜脸色一阵青一阵白,终究是忍不住问出口。
她轻声道,“家里人少,弟弟还要念书,我便多帮母亲做一点。”
“这哪里是一点!”
徐云霜彻底忍不住将沈葶月抱在怀中,低低呜咽着,“我给她寄钱可不止是为了让她儿子念书的!那可还有你呢!是我不好,是我不该将你放在她身边,一放就是那么多年。”
徐云霜生得秀美,又在国公府养尊处优多年,这么积年累月下来,身上自有一股柔婉和善的气质,如今落泪,更有种说不出的亲近动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