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母亲,蓉儿这样做...”
蓉儿仰起小脸,泪水在脸上冲出两道水痕:“你是不是就会像爱偃儿哥哥一般爱蓉儿,哪怕就一会。”
林愫沉默着没有回答,她转身走向虚掩的房门,雨丝顺着门槛漫进来打湿了裙摆。
她还这么小啊...
这么小就参与了世间最肮脏之事。
临迈出门前,她忽然回头对着榻上蜷缩的小小身影:“对不起...”
蓉儿抱紧膝头,将脸埋进湿润的裙摆,这一夜,她放走了心心念念的母亲,她的母亲再也不会回来了...
林愫踉跄着奔出冽锋院,雨幕中忽见玄色身影立于门畔,那人手持竹骨伞,墨色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。
“林姑娘,快随我来!”
萧溯掷出手中伞骨,精准击灭廊下灯笼,黑暗瞬间吞没两人身影,他揽住林愫腰身跃上青瓦。
林愫顾不上恐惧,蓉儿是从何处弄的解药,又是何处弄的迷药,还学会在茶水下毒迷晕护卫...今夜有人助她逃跑。
“追!”
徐府追兵的呼喝声由远及近,萧溯旋身躲进雕花窗棂后的暗影。
不要...她不要回去!
追兵的火把红光透过窗纸,在林愫苍白的脸上明明灭灭。
“再忍忍,躲开他们便安全了。”萧溯解下外袍裹住她湿透的身子,从怀中掏出块温热的帕子替她擦去脸上雨水。
马蹄踏碎积水,在溅起的水花中,她最后看了眼那座囚禁自己半生的牢笼。
“少侠为何救我?”
萧溯递来陶碗,姜茶热气氤氲:“因为有人拿命相托。”
“是不是...程朝,她想起来了。”林愫指尖收紧,茶水泼出半盏。
“林姑娘很聪明。”
萧溯袖中滑出个小瓷瓶,正是徐玉用来控制程朝的迷药:
“她佯装痴傻数月,将每日省下的药粉攒成毒剂,这才助小娘子迷晕守卫。”
林愫抓紧裙摆:“我不能走,她如今一人在徐家孤立无援,那个畜生发现我跑了定会迁怒于她!”
“郡主早有筹谋。”
萧溯展开染血的密信,字迹虽潦草力透纸背:“她给了林姑娘两条路,或由我护送姑娘至岚雾涧隐居,或动用程应两家旧部助姑娘敲登闻鼓状告徐府。”
雷光劈开夜幕,萧溯笑着等她的答复。
林愫眸中恨意翻涌:“我要徐家血债血偿。”
“证据以给姑娘备好,不过,姑娘可想好了,一旦决定便没有回头路。”
萧溯指尖叩击车辕,发出沉闷声响:“妻告夫需过钉床之刑,可谓九死一生。”
“嗯。”
林愫将姜茶一饮而尽,滚烫的液体灼烧着喉咙不及心底的恨意灼人。
“想好了。徐琅珩欠我的、欠偃儿的、欠程朝的,总要有人讨回来。”
...
卯时,登闻鼓轰然作响,檀木鼓面溅开朵朵血花。
“陛下!民妇林愫有冤!”
鼓声如雷,金吾卫的呵斥声被更猛烈的鼓声碾碎。
“何人击鼓?!”
金吾卫的呵斥声未落,林愫已瘫倒在鼓架旁。
林愫撞开拦阻的侍卫,额头重重磕在汉白玉阶前,发髻散落间露出脖颈淤青:“民妇状告徐府二公子徐琅珩!谋财害命、强抢民女、私设刑堂!”
消息如野火般传遍朝堂,朝堂之上,官家展开浸透血泪的诉状,朱砂字迹如泣如诉。
“陛下明鉴!此乃刁民攀咬!”徐案图扑通跪地。
“攀咬?”
林愫被侍卫拖上殿来,她挣脱束缚扯开衣襟,露出满身伤痕,鞭痕、烙铁印交错纵横。
“这是徐琅珩七年囚禁的印记!他杀我夫君,夺我家财,将我囚于冽锋院日夜折磨!”
殿内群臣倒抽冷气,玉笏相撞声此起彼伏。
徐玉神色冷凝道:“陛下,此女疯癫,所言纯属捏造。”
“陛下!若要辨明真假,民妇甘愿受钉床之刑!”
密密麻麻的铁钉如倒悬的狼牙,林愫褪去外袍,单薄中衣下的旧伤尚未结痂被冷汗浸透。
“这可是钉床之刑啊...”
林愫跌落的瞬间,风声在耳畔呼啸,尖锐的刺痛从后背炸开,铁钉穿透肩胛,铁锈混着血珠迸溅,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腥甜的血味,在剧痛中想起夫君临终前染血的笑脸。
她不不能退...
“啊——”
铁钉刺入腰侧旧伤,撕裂的痛楚啃噬筋骨,林愫的指甲深深抠进床板,朝堂四周鸦雀无声,唯有她断断续续的喘息声与铁钉刺破皮肉的闷响,这痛比徐琅珩的皮鞭更甚百倍,仍不及心中恨火万分之一。
这是她自愿选择的,以命相搏的路...
“啊——”
当铁钉穿透右肋时,林愫的意识开始模糊,眼前浮现出蓉儿塞给她解药时颤抖的小手,浮现出偃儿奶声奶气叫她娘亲的模样。泪水混着血水滑进嘴角,她爆发出一阵狂笑,笑声震得刑场众人脊背发凉。这笑声未落又是一声凄厉惨叫,左膝重重撞上钉尖,白骨碎裂的声响惊得监刑官手中令签落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