程忠仲突然嘶吼出声:“我算什么将军?我连自己的兄长都护不住!那些死去的兄弟,他们的父母妻小,我该怎么面对?”
“阿阳,为何死的...死的不是我...”
那场大战,带走的不仅是大哥,也是二哥。
她抱着兄长的手又紧了紧,泪水无声地滑落:“不是你的错,二哥,不是你的错……”
“我不敢闭眼。”
程忠仲喃喃自语:“一闭眼就是他们的脸,就是大哥倒下的样子。我想忘,可忘不掉……”
“我甚至不敢见大嫂,是我害得她失去了一切……”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带着无尽的绝望。
程朝轻轻捧起兄长的脸,强迫他与自己对视。
“二哥,你忘了吗?大哥最疼你,他用命护你不是让你这样折磨自己的。那些死去的兄弟,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着。”
程忠仲望着妹妹,幼时,大哥手把手教他们舞剑,程朝总是笨手笨脚。少年时,三人在庭院里饮酒谈天说地,何等畅快。
可如今,大哥已逝,大嫂失子失明,而他也早已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。
程忠仲终于崩溃,埋头在妹妹肩头放声大哭:“阿阳,我该怎么办?!”
哭声渐渐平息,他努力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。
“放心吧,我没事了。”
程忠仲抬手抹去脸上的泪痕又用袖口仔细擦拭了一番,他勉强扯出笑拍了拍程朝的肩膀。
二哥...
程朝望着兄长强装镇定的模样,满心担忧,也知道此刻多说无益。
“二哥,若难受,就说出来,我永远都在。”
程忠仲别过脸不敢与妹妹对视,只是微微颔首,随后转身离去。
“嗯。”
快要走到房门前时,他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静静地立在廊下。
“大嫂...”
戚璟轻声开口,声音温柔:“二郎是你回来了吗?”
“嗯。”
她摸索着向前走了两步:“我等你很久了。”
“这些日子,我知道你心里苦。”
她的指尖悬在半空,像是想要触碰什么又缓缓放下。
“大嫂,我……”程忠仲喉咙发紧,喉间涌上的血腥味让后半句话梗在胸口。
战场上大哥替他挡下的那一刀,大嫂哭瞎双眼时的绝望。
戚璟轻轻摇了摇头,打断了他的话:“别说了,二郎。有些事,我早就想明白了。”
“那场战役不是你能左右的。你大哥他,是为了守护程家,为了守护百姓,他不会怪你。”她摸索着坐到石凳上,银簪随着动作发出细碎声响。
程忠仲浑身一震:“大嫂,我对不起你,对不起大哥……”
“二郎,你能活着回来,就是你大哥与我最大的心愿。别再折磨自己好好活着,替你大哥也替那些死去的兄弟……”
秋风卷着残叶掠过廊下,她对程忠仲招招手示意他走到自己身边。
戚璟静静地抚着他颤抖的手背:“二郎,该为自己打算了。”
“大嫂这话……是什么意思?”
连呼吸都是罪孽的人,何谈未来?
她的指尖拂过他手背上的旧伤:“你阿娘拿的那些画像,齐家姑娘贤良淑德,王家姑娘知书达理皆是良配。”
她顿了顿:“莫要因为我,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。”
程忠仲骤然抽回手,踉跄着后退几步。
“二郎,你大哥临终前,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……”
“别说了!”程忠仲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鲜血顺着指缝滴落。
“是我害得大哥战死,害得你失去一切!我这样的罪人,怎配成家生子?”
戚璟平静坐着:“二郎,你这又是何苦?那场战役,是天灾,是人祸,唯独不是你的错。”
“我宁愿和他们一起死在那里……为什么要我背负着这些活下去?”
戚璟摸索着向前两步,素白裙裾扫过青砖,带起几片枯叶。
“你以为自己痛苦,就能赎罪吗?若你大哥泉下有知,见你这般折磨自己,他如何能安息?”
“......”
程忠仲的身体剧烈颤抖,眼前又浮现出大哥临终时的笑容。
秋风掠过檐角铜铃,叮当声恰好盖住他指节攥紧衣料的裂帛之音。
程忠仲双腿一软跌坐在地,喃喃道:“大嫂,求你,别说了...”
戚璟循着声音摸索过去在他身边缓缓蹲下,蒙着白帕的脸凑近他:“程忠仲,你以为你这样恨自己折磨自己,就能让死去的人回来吗?!”
她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:“你大哥用命换来你的生,不是让你在悔恨中蹉跎余生!你是程家二郎,是战场上的少将军,你该站起来活得堂堂正!”
“......”
程忠仲抬起头,这个曾经明媚的女子,因为那场战役失去了一切,如今还在强撑着安慰他开导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