哪来没眼力见的混小子!
“你这话听着倒像是信不过本官?”费瑞堂脸色微变。
他转身望向程朝时,面上已换上委屈神色:“郡主明鉴!费某追随您的长兄多年岂会做出这等腌臜事?”
程朝望着萧溯审视的笑眼与费瑞堂涨红的老脸,忽然轻笑出声。
“好啦,费大人,萧溯这人就是这性子,他绝无此意。”
正说着,玄甲蹭过门框的声响惊得烛火微颤,二哥程忠仲解下披风跨入内室。
“阿阳,你可好些了?”
费瑞堂似笑非笑地打量着程忠仲:“数年不见,神武卫大将军风采依旧。”
他刻意将神武卫大将军这几个字咬得极重。
程忠仲手上的动作顿了顿:“有劳费大人记挂。”
“郡主瞧瞧,令兄这副威风模样,倒让老夫想起程大公子。”费瑞堂脸上笑意不减,对程朝说到。
他故意拖长尾音:“当年那位首登神武卫大将军之位的程家长子,可是你们程家最耀眼的...”
“费大人记性真好。”程忠仲神色平静到。
屋内空气仿佛凝成了冰,程朝察觉到二人之间蔓延着诡异的气氛。
大哥?
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榻边锦被,不知这暗流涌动从何而起,只能强笑着打岔:“对了,此次休整到何时?总不能一直停在这岚雾涧。”
程忠仲道:“怕再生变故,明日一早便出发。阿阳,你今夜早些歇着,养足精神。”
费瑞堂冷哼:“程将军心急归心急,可别累着郡主才是。”
程朝咬了咬下唇,头愈发疼了起来。
她强撑着坐直身子:“二哥既已安排好,那便明日启程吧。我也乏了,费大人若是没别的事......”
“瞧我这记性!”
费瑞堂一拍脑门,脸上堆满笑意:“叨扰郡主歇息了。明日卯时三刻,老夫在东门恭候二位。”
程朝望着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,重重叹了口气。
“二哥,你与费大人是不是......”
程忠仲走到床边坐下,替她掖了掖被角:“阿阳,别多想。”
卯时三刻,晨雾未散。
程朝在萧溯的搀扶下登上马车,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长安进发,费瑞堂骑在高头大马上盯着程忠仲冷硬的背影,眼中闪过阴鸷。
...
程忠仲将屈青和押解入宫复命后,回程府后他先向拜见阿爹阿娘,而后在院中彳亍而行。
暮秋的程府飘着几缕桂花香,灯笼次第亮起,程忠仲望着自己被拉长的影子投在游廊雕花窗上。
幼时,大哥常将他高高抱起放在雕花窗台上,他坐在那里晃着小腿,大哥立于窗下,长枪出鞘,一招一式间似有万千风华凝聚。
然他的大哥,早已化作孤魂一缕,他没有大哥了。
岭渡烽火未熄,岚洲硝烟又起。那场惨烈厮杀无数儿郎埋骨他乡,至亲手足皆成黄土下枯骨。
唯他一人...
唯他一人自尸山血海的炼狱爬出,残阳如血映照着堆积如山的尸骸,耳畔似还回荡着程家军的嘶吼,眼前却只剩断壁残垣与弥漫不散的血腥气。
四下望去皆是人间惨状,独留他在这荒芜世间。
脚步不知不觉停在一处庭院前,斑驳的门扉半掩着,院里飘出几缕若有若无的药香。
这是大嫂的住处,他仍然记得少时这里充满欢声笑语,如今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哀伤。
他深吸一口气正欲转身离去,忽听得屋内传来细碎的脚步声。
“咿呀。”
门轴发出轻响,大嫂戚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。
她一袭素白衣衫,发间只别着一支简单的银簪,双眼蒙着一方洁白的帕子,面容温和而憔悴。
“可是二郎?”
大嫂戚璟轻声开口,声音温柔如常,反而让程忠仲的心猛地一缩。
“正是,大嫂。”他强压下内心的翻涌,语气平淡地应了一声。
戚璟唇角勾起温柔浅笑,摸索着向屋内走去:“快进来,我已让厨房煮了新茶。”
她的步履迟缓而小心翼翼,昔日全长安绣艺最佳的女郎,如今却只能在黑暗中摸索前行,这一切皆是因他而起。
“二郎,边塞苦寒,万要珍重身体。”
戚璟摸索着为他斟茶,纤细的手指微微颤抖,茶盏边缘溅起细小的水花。
“......”
程忠仲握着茶盏的手青筋暴起,喉间似堵着团浸透苦胆的棉絮,半晌才艰难道:“有劳大嫂挂怀。”
他不敢看戚璟的脸,生怕从她那双失去光明的眼睛里看到责备与怨恨。
“这些日子,我常想起从前。你大哥总说,他这些弟弟妹妹中,数你吃的苦头最多。”戚璟似未察觉他的异样,轻抚着茶盏边缘,轻声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