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遍寻古籍,将宫中藏馆中的所有典籍近乎看了一遍,我终于知道了那是怎样一种毒。
“但我同时却又发现,若是将其服下,它的确是一种神佛难救的毒药。可对于已然脱离枝干即将化为腐泥的花木而言,却是防腐的良药!
“而这只玉兰,正是你在大半年之前所折下。它早该腐朽,可它如今却鲜研依旧。”
她指向他,“而这恰恰说明,你在至少半年之前,手中就有这种毒药!”
“不过凑巧罢了。”金至简的目光避闪在一侧。
“凑巧?”
李汝萤,“且不说它十分难得,比起花木防腐,在外邦市场上,它更为人所熟知的该是它狠辣的毒性。
“原本我知晓齐王心怀不轨
,因此阿祐的一切饮食都由宫人用银针试过之后才送入阿祐殿中。
“皇后身为齐王之母,又是六宫之主,似乎更值得令人怀疑,也更有机会派人下毒。可是卫守东宫的人却是你的手下!
“原本宫中的将领中,我只信得过你,可我如今最后悔的便是叫阿祐求阿耶调你来东宫卫守。
“以你的机敏,若有人在暗中行事鬼祟,你不可能没有丝毫察觉。除非,下毒的人就是你!”
她一步一步向他走近。
“那日我去齐王府寻找齐王,若你当真在牢狱外见到了我,你大可以坦然与我同去。但你没有。
“我并非没有分毫留意身后的动静,可你却依旧轻而易举地出现在了密道口。比起说你是跟随我前来,更像是你原本就在齐王府中。
“原本我该谢你在那时候提醒了我。可我现下却明白过来,原来一直以来,你既在利用齐王,也在利用我。
“倘若齐王出事,你登基为帝之后,便不会有人再打着齐王的名号对你拨乱反正。
“而与此同时,你若是娶了我,我虽为亡国公主,哪怕盛世之时如何不为世人所喜,但在国破之后,却是大宣皇室的最后象征。
“世家、朝臣,自会从你用我的身份专门为他们所打造出的那级台阶上走下。”
她一字一句,掷地有声,“说到底,你做的这一切,都是为了你自己。”
“阿萤,无论如何,自十四岁遇到你,我都只有你。如今哪怕你恨我入骨,我也依然深爱着你。”
鲜血已渗过金至简用来按压胸前伤口的巾帕,令金至简身形微晃。他忍痛上前想要将她揽住,却被她向后躲闪,只抓了个空。
他自嘲,“如今竟连你也厌弃我,那我如今千辛万苦换来的一切,还有什么意义……”
李汝萤冷言:“你爱的从来都不是我,而是我作为大宣公主的这层身份。
“曾经宫中人人都说三姊爱慕于你,而你似乎从未在人前表露过丝毫对三姊的爱慕。
“但在我夜翻宫墙时,曾见过你悄悄来为三姊送花,见过你将三姊亲手绣的丝帕贴藏在胸口,也见过你亲手将花折下簪入三姊的髻中。
“原本我不明白三姊为什么会心甘情愿地出降去雅柯,如今想来,是你?是你哄骗了三姊,请她前去雅柯为你做你在雅柯的内应?
“我不知道你娴熟的簪花动作究竟簪去了多少公主、贵女的发间,可我知道,你的心里实在装了太多东西。哪怕你当真爱我,留给我的地方也早已拥堵不堪。”
“不要说了!”
金至简厉声将她打断。他深深吸了口气,“阿萤,你累了。我给你七日的时间,七日后,我登基为帝。届时,我再迎你来做我的皇后!”
随着殿门的再度闭拢,李汝萤脱力地瘫坐在地。
或许她该假意顺从金至简,换取一个能叫自己活命,也能叫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活命的机会。
可是方才在面对金至简时,她实在控制不住地想要将那一瞬间的情绪倾泻出去。
她心中纷乱极了。
她起身倒了杯茶水,想要将心口积堵的烦绪姑且吞咽下去。
然而她尚没有完全从方才的情绪中挣脱出来,哪怕是双手端着杯盏,仍旧令手中的金盏落砸在地。
但这金盏落地的声音并不对劲。
她俯下身,屈指去叩金盏所砸落的这块地板。
砰砰砰。
空洞而不夯实。
这块砖叩击的声音全然与周遭的不同。她用力将这块砖推移开,脚下竟霎时出现了一个直通向下的阶梯。
这块砖所处的位置是在几案下,原本此处铺了厚厚的地毯,平日哪怕杯盏落地也不会被人轻易觉察。
但如今,因为金至简派人重新布置了甘露殿的陈设,此处的地毯被人拿走,如今就只剩遮挡这个地道口的地砖。
她走去凤床旁将床铺摊开,又拿来义髻半露在锦被的一端,伪造成她已入睡的模样后,吹熄内室的灯烛,放下了床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