皇帝接来一盏茶,品了品:“内侍省的宦官们,随你去挑,你再龄选一个中意的便是。”
元善也劝:“公主,您便当可怜可怜老奴了,这么些年里宫里难得碰上个这么机灵的,能跟在老奴身侧一块伺候圣人。虽只来了这一
日,却帮了老奴好大一个忙。”
元善说着咳了几声,“老奴这些年身子愈发不比当年,日后若有小许公公一直伺候着圣人,老奴在下头也能安心了。”
元善又开始抹眼泪。
“好端端的说这些做什么。”
皇帝将茶盏交去他手上,“去,领着公主去望月亭叫公主好好瞧瞧那个秦绩。”
元善收了泪,弓着身子为李汝萤引路:“公主,请吧。”
李汝萤如鲠在喉。
元善低声对她道:“这小许公公如今就在那望月亭陪着秦郎君呢,公主不妨前去听听小许公公自个是如何说的,再来寻圣人一回也是不迟的。”
李汝萤跟着元善出了殿。
不等她问这秦绩是何人,便听元善道:“要老奴说呀,这秦郎君真是了不得,先是常科中了进士,这回制举亦拔得了头筹,仕途那是一片大好呢。”
李汝萤只是淡淡地附和了几句。
元善见她兴致缺缺,便又夸,“这秦郎君才干了得,人长得也是俊秀得很,如今才二十,便是老奴瞧见都欢喜得不得了呢。”
李汝萤听他说拔得头筹这话,便状似无意地问:“制举的名次已经定下来了么?”
元善道:“这自然定得没有这般快,不过毕竟最后是圣人亲自策问的,其中举子的好坏自然都已留在圣人心中了。
“圣人今日特地叫老奴寻来这秦绩秦郎君的书画字迹,别提看着多喜欢了,岂不就是在圣人心中已拔得了头筹?”
李汝萤想到申鹤余跟着她奔波一夜,一大早便去参与策问,不由地担忧起来他精神会否因此而不太清晰,尽而依旧错失了此次的机会。
归根结底,这回还是她耽误了他。
那当驸马入仕一事,他又究竟是怎么想的呢?
他那时什么都没有说,只是因她公主的身份不好将她推开,而被动地由着她抱着。
他似乎最后临走时才又问她是否算话。
所以他其实也觉得,以驸马的身份入仕,其实是一种极为不齿的事情,是实在走投无路之后才会选择的下下策?
就像他曾经顾忌着因他的缘故致使她名声有亏,提出了求娶她的想法时,那时的她也对以婚事达成目的所不齿。
而如今,她竟用了跟他一样的法子前去恶心他,他其实内心应该气愤得很吧。
“公主,您瞧,那位负着手站在亭中的,正是那位秦郎君呢。”元善忽止住步子,微微侧身指向不远处湖心的小亭。
雾月在她耳侧轻声道:“公主,许慎确实在那里!”
李汝萤循着看去。
不远处草木遮掩下,一座湖中小亭在叶隙之间露出了踪迹。亭中有一名白衣男子正负手站在亭中,身形高瘦而卓然。
若非清风将他的衣襟吹动,他竟隐隐与他身前的草木山水融成了一幅山水画。
背影朗然,看起来竟颇有些申昀身上所隐隐散发的超然气度。
若阿兄尚在,应该是会欣赏这样的人。
许慎听见脚步声,率先折身行礼:“见过公主。”
那白衣举子见状,也跟着回过身来长揖一礼:“秦绩见过公主。”
李汝萤免了他的礼。
“老奴既已将公主带到了,便回去伺候圣人了。”
元善笑着看向许慎,“小许公公,这儿便交给你了,好生伺候公主与秦郎君。”
许慎弓身答“是”。
元善走后,李汝萤便拉着许慎走去亭外。
“你想留在阿耶身边么?”
其实方才元善在殿中说的那席话李汝萤听进去了。
若许慎能留在御前,自然对于许慎是一桩好事,无论身份还是每月的例银都是跟在她身侧所不能比拟。
许慎家境贫寒,若能在皇帝御前有一席之地,宫外的家人自然也能跟着过得更好。
许慎低下头:“奴婢对不住公主。”
雾月道:“你这是什么意思?你我自入宫便跟在公主身侧,你如今却为着自己的前途想要弃公主而去?你扪心自问,这些年公主可曾亏待了你?”
许慎依旧垂着头,只是重复着“对不住公主”这句话。
雾月顾忌着亭中的秦绩,压着声音,火都堆在胸腔中实在憋得不行。
“得亏公主还担忧你,特地冒着被圣人叱责的风险想来寻你回去。如今我算明白了,竟是你自己早就找通了门路!”
雾月愤愤地抓住李汝萤的手,“公主,咱们莫再管他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