神兵天降,谢承运连忙去端碗:“留下吃饭吧。”
“有什么事以后再说,先吃饭吧。”
以后,哪来的以后。
李茗言坐在凳子上,看他去收黄鼠狼。小心拿锦布包裹,放到一旁。
谢明夷坐在两人中间,去舀兔子汤。
谢承运没话找话:“怎么今日全都是汤汤水水的?”
“早上才喝了粥,怎么晚上又是这个。”
谢明夷面无表情:“粥可以帮助消化,爹爹,您喝不喝汤?”
谢承运懒得晚上起床,连忙摇头。
可拒绝无用,谢明夷早已舀好递给他。
谢承运头大:“既然这样你又何必问我?”
“我来喝吧。”语罢,李茗言就要伸手去拿。
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,气氛颇有些尴尬。
好在谢明夷又舀好了一碗,递给李茗言:“阿姐不要惯着他,如此挑三拣四,活该身子差。”
谢承运打了个哈哈,便低头去喝汤。
吃过饭,便没有理由再留下。
李茗言出门,谢承运送她。
打着伞,无论如何都要把人送到家。
没成想刚一开门,一个酒罐就砸来了。
李茗言闭着眼,好似早已习惯。
谢承运拉着她又退出来:“之前我见你阿爹,他还不是这样。”
李茗言不由觉得好笑:“天下醉鬼不都是这样吗?”
“喝醉了又打又骂,醒来便百般讨好,生怕被丢下。”
谢承运难得有些脾气,拉着她,又往回走:“今日你先在我家住下。”
“解先生不怕被说为老不尊了?两个男人把未出嫁的姑娘留在自己家。”
谢承运又停下脚:“我送你去王大娘家。”
李茗言去拉他:“我不怕,我不怕流言蜚语和闲话。解留之,你怕不怕?”
好似达成微妙共识,漆黑夜色下,谢承运举伞替她遮下风霜:“我当然不怕。”
谢明夷不明白谢承运为什么又把她带回了家,但还是去偏房收拾了被褥,好让人住下。
上了塌,谢承运去摸谢明夷头发:“我真想一直都这样。”
日子明明是朝着越过越好的方向去的,可不知为何,气象异常。
天上落下碎冰,砸碎池塘盔甲。鱼儿翻着肚皮从水中跳上岸,鸟雀叽叽喳喳。
老树并未长出新芽,只是愈发枯黄。
上梁繁华,人们一心往里闯。
可如今,却是里面的人一连串往外来了。
衣衫褴褛,瘦骨嶙峋。
谢承运拉了一个人问话:“上梁到底怎么了。”
那人瞳孔浑浊,咿咿呀呀,不停示意谢承运他饿了。
只得又让谢明夷回家拿吃的给他。
一个干裂开的馒头,那人狼吞虎咽吃下。
又灌了好几碗水,这才说道:“上梁爆发瘟疫,没有吃的,连树皮都被扒下来吃光了。甚至有人饿的去吃土,瘟疫没死,却被活活饿死了。”
谢明夷听说有瘟疫,连忙挡在谢承运身前。
可谢承运却呆呆的,不知该作何反应。
往事如烟,繁华梦渺。
只当故土依旧,怎会骤变成这样?
谢承运转动大脑,又去问他:“不是还有韩慈之吗?瘟病大乱,他怎会坐视不管。”
那人流下泪来,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:“所以才说天要亡我上梁啊,那韩慈之,早在半年前死于痨病殁了。”
“但凡他再多活久一点,疫病都不至于此,我也不至于家破人亡,来到这偏远地界上。”
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,哀哀道:“他不是天下第一神医吗,他连谢承运的命都能吊着,怎么医不好自己?”
谢承运嗓子干哑,想去安慰他。
可那人看着谢承运又继续道:“先生啊,听我的莫去上梁,就呆在这吧。”
“如今杜鹃血在抢皇位,顾悯忠大将军临阵倒戈,要扶襄王世子为帝揭竿而起。陛下满天下去寻丞相,银子白花花流出去了也不管灾民,康问道撞死在朝堂,苏迎席死于流民。”
“这上梁,如今就和人间炼狱没啥两样。”
谢承运听了这话两眼一黑,竟直接昏死在地。
谢明夷连忙抱起他回家,拿起帕子,去擦额头浮汗。
此时谢承运却像梦魇了一样,泪水止不住流。
他觉得自己就像那抬轿的小太监,爹没了,娘没了,家也没了。
什么都没了。
一口鲜血喷在被子上就像烟花,摸了摸肚子。那孩子真顽强啊,不管怎么样都打不掉,就连现在亦是安安稳稳卧在里面。
谢承运嘲笑他,以为乖巧便可以被留下吗,如今只能和他一起去死了。
这样也好,起码黄泉路上,他们两人有个伴也不至于孤单。
他也算对得起这孩儿来人世一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