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鸢忧心忡忡:“敢问虞老太医,他身子如何了,可有大碍?平日吃食可有忌口,还有,他……”
苏亦瑾笑着捏住沈鸢的掌心:“你问这么多,让虞老太医从何答起?松苓,先送少夫人回房更衣。”
沈鸢不肯:“我想先看看药方。”
她忽的痛恨自己之前只学过一点皮毛,不然还能为苏
亦瑾出谋划策。
虞老太医一愣,而后恍然大笑:“少夫人同苏公子是新婚燕尔罢?少夫人牵挂苏公子,也是人之常情。”
虞老太医难得有耐心,细细和沈鸢说道。
沈鸢恨不得拿纸笔当场记下。
雨水脉脉,沈鸢立在乌木长廊下,一双琥珀眼眸专注认真。
先时谢清鹤生病,她求大夫来家中,也是这样迫切的神色,这样的事无巨细。
谢清鹤眸色沉了又沉。
青玉扳指在手中转动半周。
谢清鹤面不改色抬眸,朝虞老太医轻轻看了一眼。
虞老太医心领神会,笑着告辞:“我还有事,今日就先到此处罢。”
沈鸢叠声告罪,又忙命松苓亲自送虞老太医出府。
苏亦瑾接过奴仆递来的油纸伞:“我送虞老太医和殿下。”
谢清鹤淡声:“不必,苏尚书在何处?”
苏亦瑾迟疑:“父亲应当还未归家,殿下若有事,我立刻让人去寻。”
言毕,又赶忙让人请谢清鹤往苏尚书的书房去。
沈鸢一僵,福身恭送。
那一点松檀香在自己鼻尖萦绕时,沈鸢身影僵硬,躬着的身子在风中无声摇曳,如雨落芭蕉。
狐裘曳地,沈鸢身后雨水凝结成幕,模糊不清。
四面雨声不绝于耳,她屏气凝神,不敢呼出半点大气。
心神归位,沈鸢后知后觉廊下还有谢清鹤。
她眉眼埋得极低,余光瞥见那一点雪青色在自己眼前越过。
谢清鹤像是在她面前停顿一瞬。
那双如墨黑眸似有若无在沈鸢身上掠过。
沈鸢身子抖得越发厉害。
“手怎么这么冷?”
一道清越嗓音忽的落在自己耳边。
沈鸢骤然一惊,猛地扬起头,猝不及防对上苏亦瑾温和清润的眉眼。
“可是刚刚淋雨着凉了?”
谢清鹤还未走远,那道雪青色的影子仍在沈鸢的余光之中。
提心吊胆,沈鸢一颗心仍是惶惶不安。
眼角瞥见苏亦瑾腕骨上的那枚红痣,眉眼终缀上一点笑。
“没事,我回房更衣便好,你先送虞老太医,等会回来,我、我有话同你说。”
苏亦瑾向来是谦谦公子,自是无有不应。
庭院空荡,唯有雨声盘旋。
松苓撑伞站在沈鸢身侧,喋喋不休。
“少夫人今日是怎么了,天大的事也能越过身子去?这样大的雨,染上风寒可如何是好。”
沈鸢一颗心仍沉浸在自己认错救命恩人的自责中,闻言,唇角挽起一点笑。
廊下系着的通胎花篮式玻璃灯空明摇曳,烛光跃动在沈鸢眼中。
她声音轻轻:“自是比我的身子重要。”
若不是自己先前认错人,她怎会和谢清鹤相识。好在上天待自己不薄,阴差阳错,竟让自己遇见苏亦瑾。
沈鸢刹住脚步,转首凝眸:“茶房还煎着药,你去一趟……罢,还是我自己去。”
松苓无可奈何,笑着为沈鸢挽起猩红毡帘:“少夫人还是先更衣,公子那药有我亲自盯着,出不了岔子。”
沈鸢不放心,又将刚刚虞老太医的叮嘱重复了一遍。
松苓忍俊不禁,笑着揶揄:“少夫人快回去罢,再说下去,只怕那药都煎好了。”
沈鸢耳尖泛红,转身回房。
狮子踩绣球鎏金铜熏香炉中点着甜梦香,沈鸢往日偏爱这香,可今日不知怎的,总觉得这香同平日不大一样,似是掺杂了点别的什么。
沈鸢蹙眉,款步往香炉走去。香炉盖子提起一角,沈鸢往里丢了块香饼。
顾不上被雨水淋透的锦袍,沈鸢移步至竹案后,挥墨落下几笔。
白纸黑字,皆是虞老太医方才的叮嘱。怕自己记错,沈鸢字字斟酌,沉吟片刻才落笔。
春雨潇潇,风从窗口灌入,案上白纸倏地扬起,飘落至地。
一只手突然从旁伸出,捡起。
沈鸢眼睛弯弯:“这么快就送走虞老太医了,他可有说……”
余音戛然而止。
沈鸢瞳孔骤缩,目光怔怔盯着那一方雪青色的袍角。
她双足泛软,差点跪倒在地。
扶着竹案缓慢转首侧目,沿着那一方雪青色衣袂往上,沈鸢撞入一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。
她下意识往后退去,后背撞在嵌理石方桌桌角,疼得沈鸢差点说不出话。
她满脸惊恐不安,张皇失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