松苓怀里揣着一沓话本,她将书签交给沈鸢,而后又将裹着话本的红绸解开。
“了不得,连掌柜都知道姑娘爱看话本,巴巴挑了好些让我送来,说都是京中时兴的话本子,务必请姑娘赏脸。”
说着,忙忙将话本递到沈鸢眼前,随之送上的,还有沈鸢要的书签。
如那日在天香寺山下收到的一样,金粉所制的马踏飞燕。
沈鸢无声松口气。
死马当活马医。
先时沈鸢托书坊的刘掌柜在渡口为自己备船,不想刘掌柜不单为自己赁船,还将沈府到渡口的路线藏在话本中。
为掩人耳目,送来的话本子有当下汴京城里时兴的,唯有一本同别的不同,那是出自刘掌柜之手。
上面墨迹未干,话本中的书生为摆脱恶鬼的折磨,连夜从家中逃出,一路坐船南下。
同沈鸢逃家的路线如出一辙。
沈鸢暗自记下路线。
松苓只当沈鸢沉迷话本,笑着拨亮烛火。
她粲然一笑:“姑娘仔细些,莫将眼睛熬坏了。前儿那么多话本,也不知姑娘猴年马月才能看完。”
沈鸢从话本中抬起双眼,尚未出声,忽听窗下传来清越的一记笑声。
“什么话本,也拿来我瞧瞧。”
帘栊响处,沈殊款步提裙,鬓间的镶嵌珍珠碧玉步摇落在烛光中,满堂珠宝争辉。
沈鸢急不可待掩上话本,朝沈殊虚虚行礼。
话本藏在身后,不肯往前递去半步。
“不过是些才子佳人的烂俗故事罢了,我自幼长在乡野,瞧见什么都觉得稀奇,不比大姑娘见多识广。”
沈殊为人骄纵,沈鸢自觉自己的话挑不出错处,却不知又是哪里惹沈殊不快。
她一改先前的笑脸相迎,沉下脸冷笑。
“你何时这般能言善辩了?”
沈殊往前半步,金镶东珠耳坠摇曳在沈鸢眼中,步步紧逼。
“若我偏要呢?”
沈鸢瞳孔骤紧。
沈殊忽的笑出声,和沈鸢擦肩而过时,沈殊飞快在她耳边留下一句。
那声音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。
“未时三刻后府上婆子管事都会在二门吃酒赌钱。”
趁沈鸢不备,沈殊猛地夺过她藏在后背的话本,朝
她晃了又晃。
“这般瞻前顾后,你就不怕……夜长梦多吗?”
第23章 离开
沈鸢皱眉,忽而用力,从沈殊手中夺过话本。
“我不喜旁人碰我的东西。”
明黄烛光跃动在沈鸢一双琥珀眼眸中,她仰首,面无表情:“大姑娘若无事,还是请回罢。”
她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,沈殊不怒反笑,她唇角往上扬,颇为满足瞥视沈鸢一眼,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。
“还好,倒还有几分孩时的脾气。”
沈鸢眼中的不解更甚:“你……”
沈殊不耐烦再同她多言,踩着雪色扬长而去。纤腰袅娜,如置云端。
松苓捧着酥酪进屋,遥遥望见沈殊的背影,好奇扬眸。
“大姑娘怎么这么快就走了?我还想着她爱吃酥酪,特意让厨房送来。”
沈鸢目光从沈殊背影收回:“你从前是跟着大姑娘的,在她身边伺候多久了?”
松苓笑道:“我是家生子,打小跟着大姑娘。”
沈鸢拣了块酥酪慢慢咬着:“既如此,她怎么舍得将你送到我身边?”
松苓答话滴水不漏:“这是大姑娘的主意,我一个做奴才的,自然是主子让去哪就去哪,哪有说不去的理。”
她笑笑,“且姑娘小时候,也是我在照看,想来大姑娘也是为着这个,才让我留下。”
沈鸢错愕:“……什么?”
松苓凑上前:“姑娘忘了?小时候你是住在大姑娘院子的,若不是后来姨娘……”
意识到自己失言,松苓忙忙收声,朝沈鸢干笑两声。
沈鸢心中疑虑渐起,细细回想,竟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儿时和沈殊见过。
她揉揉眉心。
当务之急,是离开汴京。
夹在话本中的书签忽的掉落在地,沈鸢瞳孔骤缩,立刻拾起藏在袖中。
刘掌柜送来的书签,竟是空心的,当中掺杂着迷药。
沈鸢凝神握着书签,久久不曾抬首。
耳边晃过的,始终是沈殊那一声意味深长的“夜长梦多”。
半晌。
沈鸢命人备车,借着去明月楼的由头,亲自往渡口走了一圈。
谢清鹤惨死的消息还未传到金陵,沈鸢想亲自南下,告慰他双亲。
江风徐徐,水面上落满白色的雪珠子。
船夫撑着竹篙,送完一船又一船的客人。
江上孤鹜展翅高飞,水面波光粼粼,映着满天的雪色。
沈鸢缓慢收回目光,扶着松苓款步踏入明月楼。
明月楼彩灯高挂,褥设芙蓉。